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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媛”之死

得益于太后、姑姐及众多姐姐妹妹们的不懈努力, “名媛”已经演变成二十一世纪基佬圈最恶毒、最委婉但又最动听的骂人用语。从古至今,从来没有任何一个词语,能像当下的“名媛“一词,集“交际花”、“绿茶婊”、“白莲花”之大成于一身,深刻而具体地刻画了“外形非常能勾起性欲在性方面特别不检点但又总表现出一份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性冷淡模样”的,男同性恋。

 

尽管“名媛”这个头衔总是与虚荣、堕落、艾滋以及资本主义的腐朽气息这些负面描述如影随形,但这丝毫没有影响群体性压抑的同志圈群体对“名媛”这个神秘物种的窥探与向往。据姑姐非正常手段统计,80%的基佬都会幻想自己有一天会成为名媛,但他们大多也只是想想。Cola曾经也是这群懵懂无知的小GAY中的一员,微博关注列表里清一色的名媛,每天乐此不疲地给名媛们评论点赞。即使只是临睡前发现自己的评论被男神点了一个赞,也能独自激动到天明。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过上约约约买买买浪浪浪的贵妇生活,优雅奢华高冷惊艳地出席各大轰趴……直到有一天,有人真真切切地喊了他第一声“名媛”。

 

这声“名媛”,不是姐妹们在八卦下午茶时间互相恭维打趣时喊出来的戏谑,也不是跟谁勾心斗角冷嘲热讽时喊出来的反话。而是Cola在“松林包子铺”跟小两级的学弟第一次面基时,学弟发自肺腑地喊出来的。Cola莞尔一笑,看来狠心在康美乐健身俱乐部办了一张健身卡还下血本买了三十节私教健身课真是个明智的决定,想到此,他全然忘却了自己在跑步机上下一秒就要断气时的窘态,以及练器械时被教练不断加重后发出犹如肥猪被宰时的惨叫。但伸手摸摸自己肚子上的“腹肌”仍然非常团结地凝聚成一坨,Cola却又感觉“名媛”这个词实在受之有愧。

 

无论如何,Cola非常感激学弟对自己进行了“名媛”的加冕,随后委婉拒绝了学弟暗示的“去二教厕所来一发”的提议。如果是在本科,Cola或许还会对这位高高瘦瘦戴着眼镜的斯文学弟没什么抵抗力。但现在时过境迁,Cola早已阅人无数,看尽繁华。书卷气的学弟,Cola之前已经约过物理系和土木系的两个同款了。前两位的套路都差不多,器大活好,就是太粘人。想必眼前这位历史系的学弟也差不多,但Cola不想再体验这种爆款了。况且说起厕所,二教的厕所虽然比理教和图书馆的好一丢丢,但明显没有金太阳学生活动中心的干净整洁宽敞。

 

Cola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稀里糊涂就成了“名媛”。

可能是用带有自己真实头像的照片在学校bbs的GAY版上发了贴,可能是用真实照片在GAY版发的帖被顶上了bbs十大头条,也可能全校师生那天晚上恰好很闲刚好看到了那个帖子。总之就是,仿佛一夜之间,整个北大都知道了Cola的性取向。每条大街小巷,每个人的嘴里,见面第一句话,就是“没关系我们支持你”。不知道的还以为Cola得了绝症,要靠大家的支持才能渡过难关。只有一个思想传统的保守学姐还迟迟不能接受这个真相。“天啊听说你是GAY?天哪你真的是GAY吗?我的天你怎么会是GAY呢?”不知道是看Cola不厌其烦地回答还是学姐自己不厌其烦地发问,两天后她终于平静了下来,接受了现实。但从此以后,学姐的问题就变成了“你看这个学长是不是GAY?你看那个学弟是不是GAY?天啊怎么办我现在怎么看谁都是GAY?”平时张罗着要给Cola介绍女朋友的导师也突然不张罗了。后来,Cola由于雾霾服用过量而大病了一场。导师送给Cola一盒高档口罩,末了还嘱咐:只是礼物,别想太多。

 

大病初愈后的Cola感觉,世界变得陌生了。

 

这个世界对长得丑的人过于残忍。即使减了肥或者改变了气质,也只不过是换了种丑法。世界也变了个花样儿折磨你罢了。

 

出柜儿后的Cola,再也约不到炮了。平时隔三差五就响的blued提示音,再也没有响起过,让Cola总以为是自己手机出了问题或是软件出了BUG。就连在同一个所楼上楼下的几个深柜的莫逆之交,现在也像躲僵尸似的,对他避而远之。好像Cola感染了T病毒,随时都有可能发病扑街并向他们狂啃似的。反倒是身边的直人们坚定不移地扛起了“撑同志,反歧视”的大旗。每当见到有关同志的新闻,哪哪哪同性恋婚姻合法化啦,哪个同性恋跳水运动员劈腿啦,哪个已故GV男友的遗孀出车祸死啦,总要转发并在后面手动艾特Cola的名字。而且就只艾特这一个名字。面对无微不至的特殊待遇,Cola每每感到宠若受精。

 

“你也太高调了。知道吗?现在就连那个四处约野男人的Low鸡都在四处散播你很淫乱的谣言咧。” T君夹了一根韩式黄金炸鸡,没有蘸任何酱料,正准备往嘴里塞。T君是Cola被封名媛后,为数不多的几个一点都不考虑避嫌就敢跟Cola一起出来吃韩国料理的人。也多亏了他的通风报信,Cola才知道北大的基圈江湖,正在道听途说口口相传地演绎着他的小道消息。尺度之大,前所未闻,令人发指,连Cola本尊都被惊呆了,如果前面不是冠以Cola的名字忝作故事主人公的话,Cola自己都想骂绯闻男主,人尽可夫,骚浪贱,婊子,呸。

 

T君曾经也是北大一只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名媛。

 

在那个年代,也不过十年之前,还没有Blued,也没有bbs。清华与北大饥渴的小鸡仔们只能靠清华荷花池东面的小土坡脚下的公厕和北大西门外畅春园公园里的公厕来交友与发泄。那个时候的大叔还舍得花钱,每周末都有装着满满后备箱钞票的大叔在北大东门口物色进出的男孩,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屠龙宝刀,点击就送”。T君常后悔自己年少无知,当时竟不多傍几个多金大叔,趁年轻多捞几笔。还在很多次事后,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大叔们主动递上来的“辛苦费”。

 

T君十年前是一只小鲜肉。棱角分明,五官精致,有江苏男孩特有的温柔,但T君拿捏有度,又不显得过分妩媚。当年在他身下匍匐的,从国协会长到两会高官,从国企干部到豪绅富贾,琳琅满目不胜枚举。但北大硕士毕业这么多年,眼瞅着已经到了而立之年,自己一边辛勤工作,一边开淘宝店赚外快,还是没在北京买上房子,这成了T君的心头病。“当年要是狠狠心,从那帮老油条那多揽一点钱,现在在北京估计早就买上自己的房子了,没准还不止一套!”“当年仗着自己是北大骄子自恃清高,金主们含辛茹苦地把钱递到我面前,为了文人风骨与民族气节,我愣是不要,怕约炮变了性质。欲与天公试比高,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毕业之后才发现,跟工作后卑躬屈膝点头哈腰相比,‘卖屌求荣’丢掉的那一点点尊严又算个屁呢?”

 

Cola经常听T君讲以前的事情,听得入迷,一边又恨自己生不逢时,不知道穿着一粒纽扣就价值三千多的西服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样子,家里布置成什么风格,做爱喜欢用哪种姿势,第二天醒来会请吃什么早餐,给报销多少车马钱。“现在你别想了。”T君仿佛看出了Cola心中的小算盘:“自从有了同性交友网站,约炮手机应用,同志酒吧,哪还来那么多性饥渴的大叔啊,一堆小鲜肉臭不要脸地贴上去喊爸爸,谁还重金求炮啊。”Cola听了,顿时有幡然醒悟之感。

 

在Cola的印象里,T君的感情从来没有稳定过,但追求者纷至沓来,络绎不绝。他的追求者里,有大半夜在T君的出租房楼下唱歌引得整栋楼大爷大妈侧目的;有接二连三给T君送来很多用不上又不值钱的小礼物,最后都被T君当赠品处理给淘宝店客户的;还有一个“真爱”在T君上次过生日时送给T君一盒生日蛋糕,打开后发现蛋糕底下铺满了一百张百元大钞。T君吃光了蛋糕,随后退还了所有百元大钞。听闻这件事后,Cola戏谑道:“你这个样子,哪辈子能在北京买上房啊?” “人家是在铁道部门工作,拿基本工资的,也很辛苦好不好。如果这钱是哪个当官的或者富商送的,别说一万,二百万我也肯定当仁不让地收下。但人家就是一个小公务员儿,一万块钱里面承担多少情谊与血汗你知道吗?我可消受不起。况且我又不缺那一万块钱。”T君义正言辞地解释道。

 

“听着,你怎么浪都不要紧,毕竟都是正常的生理需求。可千万别去招惹本科生,尤其是强调自己是处男,打着真爱幌子的那种。”吃饱喝足,从韩料店出来,T君语重心长地嘱咐。T君吃过真爱婊的亏。见面前说好只约炮,谁知真爱婊上完床立马翻脸就认T君做真爱,要T君为他负责。短信电话狂轰炮炸了一个多月,连工作时间都不放过,忍无可忍的T君屏蔽真爱婊短信,拒接真爱婊电话,连真爱婊的微信提醒也设置成静音。T君从不拉黑别人,他认为不拉黑是对别人最基本的尊重。一个月后的一天,真爱婊喝了很多酒,大半夜连发数条朋友圈,检举T君的“渣男”行径:睡了他却不肯负责。一群不明所以的好姐妹被真爱婊这段只被单方面承认的恋情打动了,纷纷留言谴责T君。真爱婊看着越来越多安慰与劝勉,心满意足地将T君拉入了微信黑名单。“一口一个真爱的人,要么丑,要么傻,要么二者兼具。”T君如是评价道。

 

然而Cola并没有告诉T君,他的嘱咐是多余的。成为“名媛”后的Cola非但没有变得更抢手,反而像被北大基圈开除基籍了似的,鲜有人问津。自从圈里开始流传有关Cola无中生有的八卦后,Cola已经半年多没有开张了。好在北大里的基友只分两种,Cola看不上的跟Cola配不上的。Cola尽管高调,但活得坦率,也没害过人。他怎么会在意其他那些与他不相干的GAY对自己的看法呢?从来没有。

 

如果迅雷下载种子的网速足够迅猛,我的寂寞就不会追上我。Cola如是说道。

 

“我觉得你说得特别对,不过你这样压抑下去,前列腺早晚要憋出毛病来的。要不要我给你介绍男朋友啊?”最先张罗着要给Cola介绍男朋友的,是Cola的另一个朋友,面基达人小P。P的口头禅就是“我觉得你说的特别对,不过…”,不管Cola说什么,P总能在后面加上这句口头禅,而且总能补充一个“不过”以表明其真正的态度并驳斥推翻Cola之前提出的一切观点。跟Cola比起来,P才是如假包换的名媛。如果说Cola是靠高调的自我曝光与隔三差五不知道从哪蹦跶出来的绯闻提升的知名度,那么P就是口口相传靠卖相与口碑备受人民群众推崇的名媛典范。

 

Cola很多情况下没有办法反驳P,毕竟P活得就是比Cola潇洒。P是法学专业,读研前曾经在新东方做过几年老师,非常地fascinating。头发梳得挺挺的,外披一件性感的小皮衣,骑着一个拉风的小电摩托,经常戴着一副时尚时尚最时尚的小墨镜。那天在健身房,隔壁跑步机的P对着前面镜子里的Cola说了句“嗨”,眉眼之间全是戏,生怕Cola看不出自己是GAY似的。然后P君跟Cola说,像,你本人像极了blued头像里的那张照片。然后两人就这样认识了。但Cola不喜欢P的风格,感觉他很Cheesy。也许是因为跟P交情好,整天在一起扯皮的缘故,甜齁着了。

 

Cola很羡慕P的一点是,P私底下,面基无数却仍然保持深柜状态,Cola深知装直男有多辛苦,全天下都欠深柜的基佬们一个奥斯卡。而对于P君来说,最大的苦恼,莫过于每个面基过他的人都想睡他。当然这种苦恼不管P君向Cola解释多少遍也只是鸡同鸭讲。每次去目的地,P君只带来回路费与门票钱,饮料与酒精却从不间断,总有冤大头愿意为他买单。

 

“下次你跟我一起来目的地,也别带那么多钱啊卡啊的了,多麻烦啊,你要喝什么?我帮你点。”P君走到吧台,还没等开口,一个三四十岁穿着考究的中年男子便攀过来搭讪。两人不知谈到了什么,P君咯咯咯咯地笑了,每天晚上都敷着面膜的脸此刻绽放成一捧雏菊,跟男人交换完联系方式后,擎着一杯饮料,P君走着台步飘向了Cola,“央视的一节目编导,夸我形象气质不错。说他们那法制节目经常邀请律师上节目,我正好是一法学专业的学生,还邀请我上节目讲两句儿呢。”P君拿出手机在Cola面前晃了一下,上面是他刚加的那男人的微信。头像是在节目的录制摄影棚,刚刚那男人坐在场地旁的椅子上。

 

P君其实有男朋友,而且两人已经在一起三年了。据说当年,有一个本科生和一个博士,两个人同时追求P君。博士先下手为强,生米煮成了熟饭,但那位本科生并不甘示弱,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叫出博士在博雅塔下未名湖畔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谈。两人针对P的归属问题充分交换了意见。本科生对于博士一意孤行将P君占为己有的行为表示极大的愤慨,并表示自己不能置之不理,要求博士悬崖勒马。博士则表示自己将保留作出进一步反应的权力。至于谈判的具体内容,没有人知道,以上全是Cola瞎编的。P君听闻两人的会谈后非常感动,然后选了两人里面长得好看的那个。于是那位本科生就成了P君现在的男朋友。

 

“我上个月面基了将近十个人,向他们每个人都推荐了你,可怎么就没有人愿意认识你呢?”这天从健身房出来,P君对Cola说。P君的男朋友寒假要请P君去泰国旅游,费用全包。P君正在为泰国的自拍之行处心积虑地锻炼着六块腹肌,所以最近来健身健得特别勤。“最逗的是面基了一个你们所楼上的博士,应该是你的学长,临走的时候我告诉他我认识你,他一下子慌了,特别嘱咐我不要告诉你他是谁。“”说的好像我很想知道似的。“Cola此刻很想翻个白眼,可惜他不会。

 

“你也知道的,北大的学生里不乏一些将来想要去从政从商进体制的精英,很忌讳出柜的。你已经出柜了,很多人不敢跟你走得太近。你就别走校内路线了,反正校内也搞不出什么名堂来,北大本来就这个样子。就出去约啊,老娘北大博士,高端,写在脸上。一定要趁毕业前,毕业了就被打回凡间,不值钱了。“P突然停下了脚步,仔细端详了一下Cola的脸,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哎,只可惜你长得太像一个谐星了。“

 

“看你整天健身,还请着私教,咋体型也没啥变化呢?“

 

“你这身衣服一看就是淘宝爆款,也就值两三百吧。你看见我身上这件没?一件顶你四五件。你也该学着好好打扮打扮自己了。不要整天穿得土里土气的,二十五的年纪愣是穿出三十五的感觉……“

 

“我认识一个百度的上层,四五十岁,事业有成,就是有点秃顶。吓,那花起钱来叫一个挥金如土,就喜欢我这型的。只可惜啊我有男朋友了。你再加把劲儿,等我把你介绍给他好了。”

 

“名媛”Cola最后死了。有人说是累死在康美乐健身房的卷腹器上。有人说是命陨玻尿酸和整容刀下。有人说是被虐死在金主的床上。有人猜测是不是因为他感染了艾滋上吊卧轨寻短见?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更有知情人爆料说Cola真正的死因,只是由于他珍藏的硬盘里的种子与网盘里的挚爱,有的变成了“该资源被举报,无法添加到离线空间”,有的变成了“百度积极响应政府‘净网’行动号召……”。“可惜啊可惜,‘在线观看’误终生啊。”人们对此感叹道。

 

他删掉了Blued里的所有动态与照片,还把头像换成了《坠落的伊卡洛斯》。

从此,北大基圈里,再也没有人听闻过Cola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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