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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双,他是GAY

“你是我从网上下载的。”Paul有时候开玩笑会这样说。

“哼,你也是我下载的啊,我还给你更新升级了呢!”我也不是省油的。

“然后现在又把他重新上传,分享出去了。”他的基友在旁边一接话,我们都笑了。他的基友们,我的朋友们,都知道我们俩是开放式关系,各自都在约炮中,现在还分别有了其她恋人。他的恋人是男的,很巧,我(目前)的也是。这样的关系还真像一个可以“上传分享”的“云爱人”关系。

我是双性恋,而Paul是同志,今年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七年。从表面上看,我就是一个同妻,而我的丈夫Paul是一个同夫,我们俩等于是一对形婚夫妻。但故事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我们相爱,直到现在也是。

就像所有网恋的开端一样,我们在一个网站认识。当时我和前女友分手快半年了,还在博客上难以抑制地伤春悲秋,时不时地就怀念一下和她的关系。Paul则在他的博客里发布一些挺有意思的东西,用简单的画来表达他的想法。我在他的日记下面随便评论了一句,一个月以后我的博客访客记录里才开始频繁出现他的头像。而他第一次主动跟我打招呼也很奇怪,他一上来,就告诉我,他是个同性恋,而且:“看了你的日记,我知道你是个拉拉,跟女友分手了。我们结婚吧。”他真是这样说的。你可以想象一下,我在电脑前对他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话是怎样的反应——哦,我是个拉拉,就要跟你结婚?凭什么啊。我骂了回去,他却开始认真地说起自己的想法。

对于自己是同性恋这件事,他很悲观。作为一个农民的儿子,他觉得,父亲铁定没法接受他是同志的事实,所以,他要结婚,“给父亲一个交待”。事实上,连他自己都接受不了自己是个同志。他曾去教会,对神父和修女坦白自己的这个“罪过”,以求得神的宽恕。而除了此之外,生活中他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这个,而是在天主教会里,期望用信仰来“洗涤”自己。可以想象他有多压抑。我开始理解他为什么一上来就要跟我结婚。

但一年多后,我们真的结婚了。那是一个顺理成章,自然而然的过程。我们聊天,在精神上彼此依赖,相互支持,彼此做对方的医生,也做对方的病人,关于自己的少数派身份,关于我们相似的男权的家庭,我们聊得很多很深,从来没有人能够让我们这样地袒露自己。我们就这样相爱了。在这个过程中,“我们是同志”这件事常常被我遗忘,他却一直悬着心,就像害怕自己身上的一个疾病突然发作那样。

他怕自己对女人(我)硬不起来,于是跟着直男同事去找小姐,让对方帮他打飞机,只是想试试自己能不能在女人面前硬起来;他怕自己性能力不能让我满意,所以后来每次做爱都特别主动和卖力;他也许还有很多担心的事,都与他是个同性恋这件事相关。

这些心里的坡儿坎儿,我们都在一次次的试错和尝试中,一起度过了。我告诉他,这个关系里最值得珍惜的,不是性,而是我们相互的信任和全然的接纳,所以不管担心什么,都可以说出来,一起面对。

事实上,我心里隐隐知道,他的性向是我们关系里最大的一个伏笔,将来一定会引出某些故事。但是,我对自己说,我们的关系并不特殊,异性恋们也会因为各种原因分开,性向不过就是我们需要面对的一个问题罢了。我仍旧感觉安心。但那时,这些从忐忑到安定的过程,有时会成为我,或者他独自一个人的过程。我们的确拥有彼此,但走出这个关系之后,我们的许多问题,只能隐藏起来。

对于我们两个人的家庭、朋友们来说,我们就跟她们所期望的那样,恋爱结婚生孩子。我爸妈甚至给我们把房子也备好了。事实上,连我们自己也是这样期望的。只是我们还比他之前所期待的形婚,要多出一个“恋爱”的过程。这样的相遇,简直幸运。而这种幸运,只有我们知道。

结婚后不久,我辞职搬到了他所在的城市,我们开始像所有异性恋一夫一妻的小家庭那样,工作生活。这不就是我们当初面对种种受性向影响而内心波动的时刻,所一直期望拥有的、被周围人都接纳的生活吗?这种“在一起”非常不容易,但我们都知道,另一条忠实于我们性向的道路更是不可思议的难,尤其对于自我认同是同志而非双性恋的他。那条艰难的路,一开始就被我们,尤其是被他给完全否定了。我们一直朝着的目标,就是像“其她所有人”那样,找个异性结婚,正常地活着。“正常地”。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开始去大学里蹭一门跟性少数相关的公开课。课程每周三晚上开课,每次都有不同的性少数话题,还会请不同的嘉宾来讲课,来过同志导演、性工作者权益机构创始人、研究女性摇滚的、研究腐女的、做艾滋病人权益倡导的、变性者、跨性别……一屋子一百多个学生和像我一样来蹭课的人,静静地听着讲台上的嘉宾讲她们的工作和生活,对于我来说,就像是在听到过别的星球的人在说话。她们走过的路,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当时我没有多想。但是在那里,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多人公开地讨论同性恋、跨性别、变性人这些话题,这是我从来没有想象过的场面,那是一种,似乎提前进入了性别平等、多元世界的感受。而我的故事,在那里也不再特殊,不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和我一样面临着作为少数派的困惑,而她们成功登陆另一个星球后,站到舞台和我们身边,这让我太兴奋了。我开始和Paul一起,每周参加这个课程。在课上看到和听到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地成为我们的谈资。

半年后的一个晚上,我们像以往的每个周三夜晚一样,上完课回到家,洗澡躺在床上,准备睡觉。月光很好,晒得我们的床头白晃晃的一片。我平躺着对着月亮,对身边的他问,上了那么久的性别课,你还觉得自己是同志,而不是双性恋吗?他想了想,说,还是。我点点头,告诉他:“我现在不再害怕你的性倾向会影响我们的关系了,因为我知道,我们的关系,跟性别无关。爱就是爱,而理解就是理解。不需要与性倾向一致。”

那时的我,已经不再对自己的双性恋身份有所忌讳。从那个性别课开始,我认识了很多关注性少数的伙伴,她们组成了我主要的社交圈,也成为了我的工作圈。在这样的一个小世界里,我享受着开放、自由的生活。但Paul不是。

他仍旧是一个孤独的同志,除了我,身边没有人可以跟他谈这些。他的身份隐匿在我们的婚姻里。身处在一个主流的商业圈里工作,这样的异性恋婚姻似乎为他减少了很多麻烦。他需要这种“看起来正常”的生活伪装。我们“默契”地认可这一点,从来没有谈过要出柜的事。我和他,一起参加他的同事聚会、教友聚会,像其她所有异性恋夫妻一样。我甚至懂得,如何偶尔表现得“更加相爱”,“更加异性恋”,让他扮演一个“更男人”的角色。

但在私下里,这种正常,有时会让我对他的情欲感到疑惑,我们的性能够满足他的需求吗?他真的不想尝试一下,和男性在一起吗?他会这样回答我:“不想。神让我成为同志,但没有让我和男人在一起。”这样的回答并不让我吃惊,但我也从未感到欣喜。他对我表现出的“忠诚”,不是我想要的,相反,朝夕相处中,我能隐约感觉到,他的某些东西在长期的压抑中,变得有些麻木了。他呢,意识到了么?也许没有。但这事急不来,他有他的过程。

我们依然会开诚布公地谈很多东西。随着我身边的性少数朋友越来越多,我对性别的开放态度,一定多多少少在影响着Paul。而同时,我们的世界也在变化着。苹果CEO的出柜,同志导演状告广电总局,秋白告教育部……这些信息一直在我的朋友圈里刷屏,每一次我都和大家一样兴奋地跟进和传播。Paul,似乎也不再对自己的性向讳莫如深了。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进入了一个同志基督徒团契里,和团契里几十个同志、拉拉逐渐认识。那是他第一次,以同志身份拥有了那么多的朋友和伙伴。一开始,他照例在每周日上午去天主教会参加弥撒,偶尔会被这个同志基督徒团契邀请去参加活动。但是慢慢地,他开始固定地去同志团契,并且成为团契里各种活动的策划人和组织者。他和我的话题里,也越来越多地谈到团契里的人,同样的,他也会在团契里讲述我和他的故事。

团契的许多人,都对我和他的关系很好奇,想知道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可以和一个gay相爱、结婚。我不知道他是怎样形容我们的关系的,但也许这个关系并不那么容易被他们理解。可不管怎样,我发现这个团体带给他的同志身份,是一个真正的归属。

他开始越来越多地谈到自己作为同志的体验,甚至,开始逐渐向自己的同事、朋友、父母出柜。这些,常让我惊叹他的勇气和坚毅。这当然和他所在的那个同志团契有关,是这个团体彼此间的接纳,让他能够完全地接纳作为同志的自己。

一路对周围慢慢地出柜,这个过程是他在没有我的帮助下独自完成的。我为他高兴,但没有多想,出柜后的我们,是不是依然和以前一样,作为一对旁人眼中的异性恋夫妻继续生活?

有一天,大概是他进入这个团体几个月后,Paul突然对我提出,“我想尝试开放关系。”他说,我们的关系在“性这件小事”上无法满足,但其它仍是很好的。我想,这一天终于到来了,他终于要作为一个同志,去正大光明地生活,并且去追求他想要的同志性爱了。事实上,我似乎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为这一天做着心理准备,但当它到来时,我仍感到深深的失落。那时我才意识到,那个“正常地生活”的梦想,已经多么深地影响着我们的关系,它使我完全地成为了“一个妻子”。当我为这失落而哭时,感到自己那一刻仿佛和所有“同妻”的命运一样,也和所有被抛弃被背叛的妻子一样。尽管理性上我对他没有任何的指责和归咎,情感上也并不带有仇恨,但那种无力感和失落感,让我感觉自己在无意中已多么深地陷入了“一夫一妻”里的妻子“角色”里,又是多么深地养成了对这个关系的依赖。

我哭着接受了,我只能接受,那是他的自由,他的权利。我的呢?一个闺蜜Dee问我:“你为什么害怕开放关系呢?一个健康的关系,是当你离开它后,也能自信地生活的,而不是离开就感到绝望的。”她说的对。我为什么要害怕呢?如果Paul可以走出“正常”的伪装和保护,我为什么不尝试着也走出去看看?谁告诉我,一定失败?第二天下午,我在一个社交软件,打开了“附近的人”功能。很快的,一个不错的人对我打了声招呼,我开始了自己的“开放生活”。

半年过去,我们仍在一起。我们会讨论彼此约炮的感受,以及后来各自与恋爱对象的关系。有时他加班晚了临时有约,我会帮他收拾一套衣服,送到地铁站给他。而他会在我恋爱失意时,给我安慰和鼓励。我们仍是对方生活中无法替代的部分。“开放式的关系,合作式的生活”,这就是我们对这个关系的定位。

未来会怎样,我们会分开,还是继续。我们都不知道。但很清楚的是,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再想要回到所谓“正常”的生活里去了。回看过去,那只是我们在迷茫和压抑中,不得不走过的一个生活的套路罢了。

也许有许多人和我们一样,作为孤独的个体,被身边被我们熟知的主流方式,带进各种生活的套路中去。可是,我想要更多人知道,我们还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星球,找到它的轨迹,真正的登陆到它的地面上,脚踩着不一样的土地,呼吸着不一样的空气,在那里,我们才会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我和Paul,都曾看到过那些从自己的星球上回来的人,是她们的故事,带我们脱离了地球引力,有了进入星际轨道的能量。

真好。我们也愿意成为这样的故事,我们已经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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