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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同事感染了,疫情让我出了柜"

什么是人生?
每个人的人生,无非两件憾事。一是贫乏,二是寂寞。
当你为生活奔走,受欲念幻想驱使,只想着出人头地,忘记了吟啸徐行,这是贫乏。当你觉得,少年青春一刹那,回首繁华如梦渺,风尘肮脏违心愿,可叹举世无谈者,这是寂寞。
心牢难破。这几天,我也被疫情所困,虽然我习惯独处,还是会感到乏味。如果你觉得要疯,可能真是内心贫乏;如果你早寂寞惯了,不过是多尝了一种寂寞。
好比,红楼梦里,多姑娘是贫乏的,林黛玉是寂寞的。去年,我读到一首古诗,想起了高中时暗恋的人:
忆昔同在翠微阁,飞文联句夸奇作;哪知山海各天涯,青鸟无情双寂寞。

几天前,我征集“那些被疫情囚禁的gay”的故事。选出10封来信:

1 劉先森

重庆人在重庆丨
我家是土家族,在重庆下辖的区县。童年时,度日艰难,父母外出打工,我放牛砍柴做饭。没自来水就挑水喝,没灯泡就点根蜡烛,通讯靠吼,没有电视。有一年,外公买了村里第一台电视,放了电影《妈妈再爱我一次》。我看哭了。

有钱难买少年贫,穷过的人会珍惜得到的。现在,因疫情和家人一起闭门在家。别人也许无聊,但我觉得很难得。聊天做饭,安稳团圆,就挺好的。

2 澜汐

云南昆明人在拉萨
从北京读完大学,来拉萨当了一名公务员。春节回昆明,基本是囚禁。我每天:1小时健身练瑜伽,2小时读《红楼梦》、《紫禁城的黄昏》,3小时学英语口语看英文名著,练厨艺、烤馍馍、煮茶叶蛋、和同样囚禁的男友视频。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父母喜欢吵架,常常鸡犬不宁。有一次,又是家庭群架,我火上浇油向家人出柜了。父母的盛气,变成了沉默。现在,他们对这件事只字不提,这成了我们家的skeleton in the closet(柜子里的骷髅)。

3 熠

甘肃天水人在新疆哈密
一岁时,父母从天水,搬到哈密建设兵团。从乌鲁木齐的大学毕业,回哈密的国企,入职电力公司,端起了铁饭碗,做一个小城凡人。工作五年,泛善可陈。我害怕老了以后,还是这样困守孤城。此生谁料,心在天山, 身老沧洲。

这五年,每年春节,都独自呆公司宿舍,不想面对家里人的逼问催婚。小城的人,好像都为别人活,在亲朋邻居眼里过得好,才有颜面。今年,疫情爆发,正好发烧,又隔离在宿舍,我竟然觉得运气好。我亲哥哥,在大理当老师。我想离开新疆,去投奔大理了。

4 Sean

江苏苏州/乌鲁木齐人在纽约丨
我妈在政府,我爸在央企。我妈是我爸的人大的学姐,一度还曾是我爸的上级领导。所以家里,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我妈是极强势的女强人,我从小见惯了他俩的争持不下。直到我来美国读书,他俩独自在家才好些。

童年时,父母调动,搬家到乌鲁木齐。我刚从纽约大学毕业,这次回国过春节,本想马上回美复习LSAT(Law School Admissions Test)申法学院。现在,疫情汹涌,插翅难飞,美国的航班也停了。我签过器官捐献,对生死看得倒开。只想爸妈别吵了,再吵就离婚好了。

5 黑黑

天津土著在天津丨
以前,读到一首诗,写得很霸气:记得当年草上飞,铁衣著尽著僧衣;天津桥上无人识,独倚栏干看落晖。据说是黄巢写的。我是天津土著,土生土长30年,小学到大学到工作都在天津,没做过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生在京畿,像在井底。

父母是普通工人,觉得这是理想的生活,但我觉得这生活不是理想。我不想骗婚形婚,但也没正面出柜。撕扯多年,父母终于觉得,我说不结婚是认真的。今年,被困在家,他们没再说一句催婚的话。Gay,五官比三观重要,数字比文字有力。只能更努力,并且看运气。

6 秦川

湖南株洲人在株洲
我和男友,一起多年,家里都接受了。今年春节,格外紧张,不是因为疫情,而是和两个妈妈一起过年。没有电视上的狗血家庭伦理剧,没有婆媳大战丈母娘手撕女婿夺家产,而是两个大男孩抢着表现,做芥蓝炒肉等除夕饭。开饭后,婆婆丈母娘,和谐排排坐。

一个屋檐,居家隔离,三菜一汤,相安无事。异性男女都头疼的事,被我们过得其乐融融。春节时,听说一个老同事被感染,我打电话问他感觉怎么样,他说感觉不好。我只好劝他幸好在湖南,幸好医疗资源还充足。

7 丁子

浙江台州人在嘉兴
台州紧挨温州,也是商贾之乡。父母从小忙着生意,陪我的时间微乎其微。长大后,感情淡薄,训诫式谈话,没说几句会吵起来。我耿耿于怀的是:当初想留学,我爸私心想留我在家,把钱借给堂哥买房娶妻,骗我说家里没多余的钱。

我抑郁过。作为一个gay,生存水准降低,有时就会被无情过滤掉。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但我心里其实是有恨的。现在,终于离家,在嘉兴工作。过年回来,困在家里。如果有来生,我希望和父母做陌生人。他们自以为的爱,太沉重了。

8 恩佐

四川眉山人在武汉
我在武汉的华中科技读研。早定了春运票,一无所知的回到老家。没想到,忽然之间,疫情席卷全国。作为武汉返乡大学生,成了镇上的严密防控对象。以前,每到过年,不想走亲访友,会和爸妈争执。今年,“天从人愿”,五味杂陈。

不评论武汉了。我的故乡,上了新闻。眉山东坡区三苏镇,是苏洵及儿子苏轼、苏辙的故里,也是中国柑橘之乡。镇上的村民们,捐赠十万斤柑橘。以前,我为自己是苏东坡的同乡自豪;今年,却真的见了这么多的“十年生死两茫茫”。

9 如梦

河南郑州人在郑州
有人说,家庭不幸的人,才容易变成gay。这是给gay人群罗织的污名。我家特别温馨,父母也很开明。我喜欢古文化,就练了古琴、学了戏曲、读了汉语言文学。疫情期间,闭门不出,练琴、读古诗、写小说。

这个春节,在网上看了太多乱象、骂战、阴谋沦。我想说,就像《红楼梦》写的,“我们这样大族人家,若从外头杀来,一时是杀不死的,必须先从家里自杀自灭起来,才能一败涂地”。

10 Justin

江西赣州于都人在墨西哥工作
我们家,是一个大家族,从小到大都非常热闹。四个叔叔三个姑姑,我爸是家族的大哥,我也有一个亲弟弟、一个亲妹妹。高中起,发现自己是gay,觉得与热闹的家族,格格不入。从湖南读完大学,刻意远走他乡。在东莞的出口公司工作,现在外派到墨西哥的子公司。

1月15日,回家过年。父母又满怀期盼,追问我对象的事。为了阻止安排相亲,我骗家人说有女友了,结果追问更激烈了。每天的闲谈,都是疑问、旁敲侧击、让我带回家。两天后,我借口去赣州参加同学婚礼,从家里逃了出来,流浪在故乡街头。

左一。发照已征得所有家人同意,弟弟在军中不便出镜。
漫无目的,手机刷到亲友会赣州分会,联系上一个同志妈妈。当面倾诉后,在宾馆熬夜几天,写了一封十几页的出柜信。1月19日,微信发给弟妹,我弟吓得给他们学校的心理老师打了电话,从不解马上理解。第二天,回到家,信没用上,边说边哭,弟妹也哭,我出柜了。

爸妈文化有限,但极其疼爱我。哭了一晚,非但没有骂我,反而不停安慰。接下几天,我爸读各种同志资讯,还问了我怎么才能生小孩。1月25日,四叔结婚;1月26日,我爷爷六六大寿。疫情严重,只请了平时就吃饭的家人。没想到,寿宴上,我爸做了一个壮举。

寿宴合照,已征得所有家人同意。

我们家很团结,家人都很善良。四个叔叔年纪小,是我爸从小带大,直到全读完大学。老家旧宅院,被改成办喜事的地方。叔叔们围着盖新房子,互相礼让,都不分家。寿宴上,奶奶说,我该办结婚酒了。我爸打断,对全家发话。大意是:

“我儿子的婚事,以后你们都不用管;他有自己的规划,在外面拼搏努力;以前艰难困苦都过来了,以后要多理解包容支持;现在外面不太平,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叔婶姑姑,很快明白,私下还帮我鼓气。就这样,疫情让我出了柜。

上面的十封来信,最震撼我的是家族出柜的事。有一年,我去上海天蟾逸夫舞台,看现场版越剧《红楼梦》。元妃省亲,唱了一句,让我很感动:

此身长锁宫墙内,梦里思亲千百回;金衣玉食枉自多,倒不如田舍之家,父母爱天伦乐。

来信的Justin,有我私人微信,我亲眼看着他,在朋友圈更新出柜进展。父母正面去了解有关同志的知识,整个大家族在春节几天接纳。山川异域,风月同天;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我们一直鼓励的,不就是世上真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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