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姑且称他为老李,赵钱孙李,芸芸众生的一员。
老李生于1956年,64岁了,是我们一宅客房迄今为止最年长的同志客人。
他看上去也就50出头,除了眼袋有些重,皮肤、精神状态都相当好。我和joe都一再感叹他保养有方。
显然,他当过蛮大的官,身上那种气度我熟悉。
他当然结婚了,爱人也是高知阶层,儿子在国外工作。
按当年的说法,他的家庭“出身”不好,在历次运动中属于被改造、被冲击的对象。直到1973年林彪事件之后,他们家的情况才有所好转。
在他的整个青春期,他满脑子都是思考要如何改变自己的命运,不被时代所抛弃。恢复高考后,已经在工厂工作几年的他顺利上了大学,一步一步地,进入了所谓“正常”的发展轨道:工作,结婚,生子,提干。。
成年后一切都很顺利,按部就班,稳步提升。
骤变发生在2000年,他44岁那年。
他去深圳出差,住在一家高级酒店。接待方安排在酒店的会所按摩,这是那时常有的事,也可说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潜规则。只是那天晚宴他喝了太多酒,有心无力,临时要求安排个男技师,好好放松便了。
装修豪华的按摩房里灯光昏暗,他一趴下便昏昏欲睡。
然而,他慢慢发现有些不对劲,迷糊中感受到男技师在有意无意地触碰他,一次比一次大胆。
他的酒劲忽然醒了,内心深处的某种欲望也被唤醒。
他这才借着昏暗的灯光打量这个男技师,竟是个俊俏的男孩子,一问,才19岁。
那男孩虽然年轻,却很有经验,见他没抗拒,便给他提供了“特殊”服务。。
20年后,在一宅客房,喝着我泡的昆仑雪菊,老李依然记得当时的所有细节。
这是他真正的“第一次”。
一周之后,他按奈不住,借口出差,不管不顾地买了机票,飞去深圳。他在五星级酒店开了房,那男孩陪了他三天两夜。
临别,男孩说,有个四川的大学老师跟他说,他年纪还小,应该去读书提升自己。
没想到,这一别就是永远,他从此失去了那个男孩的消息。
“现在他也快40了吧,不知道过得怎样。。”
在44岁的年纪因为一次偶遇,才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老李有如重生。
他上网去搜有关同性恋的信息,竟发现他所在的城市有很多聚点,公园,广场,文化宫,浴室。。
他的眼前打开了新世界,他的原始欲望也如出闸洪水,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越压抑,越疯狂。他如此概括那一段荒唐放浪的时光。
在某浴室遇上一个学生的经历让他幡然惊醒。
因为他的关心,那位学生有些歉疚,告诉他自己实际上上HIV携带者,是被人传染的,一度留连浴室,有种想报复社会的念头。
他劝诫了学生一番,自己吓得要死,赶紧去医院检测。医生跟他说,要3个月窗口期过了才有效。那3个月里他度日如年,暴瘦十斤。妻子问他怎么回事,他说工作压力太大了。
所幸,他没事。
从那之后,他不敢再去疯玩了,决定找个人好好处。
就是这么巧,北京奥运会前夕,他遇上了一个非常优秀的男子A君,比他小10岁,未婚,在另一个城市工作。开始他每个月都以出差的名义飞去看他两三回,两人处得非常好。
后来,A君渐渐走进他的家庭,跟他的妻子、孩子和亲戚们混得很熟,发展到逢年过节都一起过。亲友们都当他们是好朋友,没有怀疑的。
这段关系维持了差不多10年。
A君最终退出了。他跟老李说,这几年感谢你的关心爱护,但每次跟你们家过年、旅游,我都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人。
老李很享受、也很珍惜这段关系,虽然考虑过为了A君放弃自己的家庭,但这个念头总是很快就打消了。
他已经步入老年,拥有的这一切,不可能轻易放弃。
对他而言,历经岁月的积淀和洗礼,潜藏于心底的情愫却可能因为传统的婚姻束缚而变得弥久、勃发。
这种发于人性本源的情感与原则之间的纠结,让他始终游走于柜内与柜外之间。
对与错,是身外事。
冷与暖,才自知。
老李的经历非常丰富,远不是一篇文章可以写完,所以我只写了个大概,最后附上我和他的小对话——
Q&A
tommy:
你怎样看待自己的这些经历?
老李:
我们这一代人经历太多了,年轻的时候随大流,就一门心思要出人头地,按主流的习惯生活,哪有那么多想法?
如果不是44岁遇上那个男孩,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就那样浑浑噩噩过一辈子了。那次经历开启了我的本能,但是好是坏不好说。我也不愿意去评价是好是坏。人的一生哪里是好或坏可以评价的?只有自己经历了,才知道什么是自己的真实需要。
tommy:
你怎么看待你的家庭?
老李:
我可以负责任的说,我的家庭比周围很多人的家庭幸福。我跟爱人的感情一直很好,生活中有很多小情趣,结婚周年、生日都安排一些仪式,彼此都享受这种乐趣。我们的孩子也很优秀,在国外的大企业工作。在家庭责任这块,我没有缺失。
人生哪有完美的?家庭也没有完美的,你看所有的家庭,必然都有各种缺失,我缺失的那一角,我自己获得了补偿。
tommy:
按我的理解,你的事业很成功,但退休之后那些光环渐渐褪去,你希望后面的生活是怎么样的?有没有想过为了面对真实的自己而做出改变?
老李:
是的,我已经感觉到“光环”在递减,这是很正常的,我没什么遗憾。
我知道你的意思,一方面,我觉得自己身体还不错,还有激情,不会放弃对这个世界的探索,会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周游世界,体验更丰富的人生。一方面,我要对爱人负责,在她离开之前,这一切都不会改变。万一她走在我前面,我会不会走出来?那也不排除可能性,谁知道呢?
总之,这是我的底线,我会让她保持完整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