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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爱情故事 · 初识篇

我的名字叫学诚,今年28岁,来自东北的一个小市镇,现在在天津。我不是独身在这里生活。我在法律意义上没结婚,但我在这儿有个爱人,我们在这儿有个家。

他的名字叫小枫,今年29岁,江苏人,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天津工作,已经在这买房落户。他平日一般都习惯衬衣、牛仔裤、帆布鞋,这样简简单单的穿着,干干净净的装扮。他的头发倒总爱打理得很时尚,总体来说,他的样子挺普通的,不帅也不丑,但我觉得他很耐看。他笑起来时,眼睛会弯成一道月亮,无论跟谁说话的态度都特别的亲切。

我俩不同年,但过生日的话是在同一天。我想这就是缘分,所以我会认识他。

我们在一起三年半了。

我们的开端始于滴滴出行,我以前是个滴滴司机,小枫曾经是我的乘客。而现在,开着我们的车拉着滴滴的,不是我了,却是小枫,现在小枫是滴滴司机。

我们的职业,互换了,我们的命运,交织在了一起,甚至我们的血液,都能感受到彼此相连。

我和我的小枫,密不可分。

我没有漂亮的学历,在天津的一所普通高校念的大专,毕业之后就选择了留在这里。

对这座城市我没有太多好感。这里的马路乱糟糟的,到处都是工地,空气脏得要命,物价并不便宜,工作也不好找。还好我上学时就考完了驾照,最后找到了一份在4S店做销售的工作。虽然工资一开始低得令人发指,但我勉强能够在这里停留下来。

不管怎样,这里还是比我的老家好太多了。我的老家是辽宁抚顺的一个属于矿厂的镇子,那是个资源枯竭,人力凋敝,氛围压抑至心慌的地方。总归我是跳了出来。

大概读高中的时候,我开始有了一种强烈的意识,好像我的目光只会围绕在男同学的身上转。当时我很害怕,觉得自己是个变态。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只好把这些念头深深的掩盖起来。

这个小镇,什么都匮乏得很。我没有人可以讲出秘密,不知道何处求索、向谁求解,更恐慌被人识破。我们年级有个男同学长得很清秀,一直被小镇上的同龄人耻笑,我有些同情他,但不敢去跟他说话,怕恶言恶语会转移到我身上来。当时我就产生了一股挥之不去的念头,我要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

当高考结束,我坚决的将所有的志愿全部都填写成非辽宁的院校。最后终于不负众望,夙愿得成,我考到了天津。

在读大专的几年当中,我阅读了一些书籍,明白了自己的性取向,清楚了自己是谁,虽然我还是不太懂上天为什么偏偏把筛子掷向的,会是我。

我也顺从了自己的心,既然我喜欢的是男生,那我就尝试和其他的男生交交朋友。

很无奈,我失恋了,我受伤了。

也许大家自开始便从没想过要当真吧,至少我只是想试试而已,并没有长久的打算过。我甚至还骚扰过喜欢的同学,我只是忍不住想告诉他我喜欢他而已,结果被人嫌恶的绝交了。

我觉得很委屈。

我不清楚我的未来可以有什么,将会去到哪儿。我迷茫得很,经常觉得这个世界没有人真的会理解我,正如平时,没有几个人会搭理我。

我总是一个人,在这座不太认识的城市里游走,假装有恋人在同我牵着手一样,边行走,边甩着手。我在4S店的销售工作干的十分卖力,既然已经跳出小镇,怎么都比窝在那里强。所以我一定要干出点名头,至少比还留在老家的那几个同辈亲戚好。我觉得如果我加把劲,也许有一天我的付出能够为我带来期待的生活。

很快,我从业务员升职到了销售经理,当我第一次在年会上受到表彰并且拿到年终奖时,我也第一次体会到了我曾看到过的一句名言之美——人生中所有的努力,从来都不会白费过。

只是,当我回到家中洗完澡对着镜子臭美的时候,我好像有些不太喜欢光线里映照出的这个自己。我觉得能在酒桌上把领导哄得美滋滋的这个我,早已经不是我,而是一具阿谀逢迎玲珑剔透的巨大人偶。这具人偶的真心,可还在胸口里跳动吗?

我打开社交软件,翻了翻附近列表,这些或帅气或妖艳的家伙们,又有几个敢给我看看他们的真意呢?恐怕连真面目都是不敢露出来的。

这几年,我在天津的工作生活让我感受到,这里并没有人会太在意我究竟喜欢的是什么,或者说没有人会太在意我究竟是谁。也许对于这些本地人来说,我就是个没根没底、无足轻重的外地人吧。我是谁,无所谓,我做什么,没人有空想知道,我以后能漂多久,看我能给他们挣到多少钱再说。

我有什么困惑,根本没人有心思听我唠唠心里话。

我爸爸年轻时在国营矿厂里工作,体力劳动干了一辈子,年纪大了身体不太好,前几年又查出了肾病,家里负担变得越来越重。

还能带来一些安慰的是,这两年多,我工作的绩效还行,升到了市场经理。这是个收入和自由度都有所保证的职位,逐渐的我有了一点存款,虽然不多但够买台车了。最近几年开始流行起来了网约车,我也尝了鲜,开始在下班后兼职跑跑滴滴快车的订单。趁着年轻,收入哪有嫌多的。

做滴滴司机很累,不过也很有趣,每天都能遇到各种各样的乘客。

我应该是属于那种偏酷的司机,不爱说话,经常全程一言不发,看谁比谁更安静。当然,“你好”和“再见”这些客套话我还是会说的,最后再提醒乘客给个五星好评。

其实我平时挺能闲白儿的,不过白天面对客户,已经把我一天能讲的话全部榨净了。如果乘客不主动与我找话题交流,我也乐得享受一会安静,集中精神,专注的开车。

时间长了,我逐渐喜欢上了这样的生活方式。一个人,开着车,哼着歌,让城市繁华的曲线随着我车速的脉动,在我视角里飞逝而过。

我租的房子几公里外有个夜景很漂亮的广场,那里的灯光设计得像天上点点的星空,有时路过那里,我会流连上一大会儿。

我喜欢过一个男人,但是他结婚了,我们认识和分手都是在这个广场。他喜欢坐我的车,当我的乘客,他说他喜欢我边开车边唱歌的样子,喜欢让我带他来这里看星星。

我想在这里重新遇见他。

可是我从来,谁也没有再遇到过。

城市里的每条道路我越来越熟悉,车子也开得越来越油。几年来我完全成为了一名老司机。

我也愈发了解了这座城市的可爱之处。

以前我挺鄙视这里的人不够朝气,又馋又懒,油腔滑调,不够务实。但随着我驾车载过的乘客越来越多,我收起了浮躁的双眼,逐渐融入进了这里的生活场景,发现在这里也很有真实的气息。这里的人说话有时不中听,但其实并不排外,而且相反,这里人情味很浓。

我开滴滴周围邻居们都知道,他们看我总是早出晚归,每晚都会给我留出车位。我生病时,楼下的奶奶会来问候,给我下面条,味道不比老家的我妈做的差。每次我说我是来自东北的一个矿厂小镇子上,无论同事还是乘客,都没有额外轻视过,反而隔三差五的,还会照顾我的生意。

有时候,我接单时跟乘客也会冒出一两句难听的天津话,这让我恍惚和妄想,莫非有一天,我也要变成这儿的人了?这儿,也能成为我的归宿?

但我依然有我的苦恼,那便是所谓的人生大事。

我差不多每两三天要和父母通次电话,我很想和他们说会儿话,但每次都会头疼。因为他们每次都会提到,让我处个对象或者干脆给我说个亲,无一例外。

有时跑完活回家挺累的。有好几次通话时提起这一段,我都差点脱口而出——我喜欢的其实并不是女人。当然,每次我最后还都是刹住了闸,把话题带走。

但我真的疲惫。我也不知哪次我会忘我的刹不住,再也无法应付,直至崩塌。

记得有一年,我被老两口说动了,回去过年时也去相了个亲,差一点萌生出了要不就这样算了吧的念头。

约会前我做了无数次预演,然而当真正面对相亲对象时,我还是无法投入,哪怕演戏演完,哪怕坚持一分一秒。我草草收了场,跑出了相亲的小饭馆,对父母说公司有急事,连忙逃回了天津。

那次我真的好想好想,能够在这个异乡城市里有一个家。家里什么都不需要有,我只要它能容得下我,容得下我的不同寻常,容得下我偷偷在这里无声的想象着呐喊,容得下我晚上,不愿睡着。

自从成为区域试驾中心的店长以来,同时也是为了不影响接单,我再也没喝过酒,养成了滴酒不沾的习惯。

但我有时好想醉一场,再梦一场,特别是那些个浏览过社交软件上别人分享动态后的深夜。他们是那么的精彩,他们离我是那么的遥远。

而我只能对着自己问:“你在哪儿?”然后第二天早上,被闹钟提醒着,我不愿醒来。

我的爸妈后来也没有追问过我,我的落荒而逃,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在这年的年初,我认识了小枫。

我们这些滴滴司机,每天要孤身围着整座城市转。

我记得那是挺冷的一个晚上,已经十点多了,我在城北,想等到一个去往城南的乘客。这样我离家也就近了,接完单可以直接回家。然而天津这座城也挺大的,这个单程比较远,等了很久都没看到有人下类似的订单。

当我准备空车返家时,收到了一个通知提示,有个新单子的目的地居然和我租住的小区相邻。

在一幢高层写字楼下,我老远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男子在朝我的车子招手,应该是个刚下班的职员。

这是我第一次接到小枫,他当时的样子有些囧。我在车窗落下确认时,貌似看到这个人的膝盖和裤脚磨破了,他背着个单肩包,手里在缠着耳机线。

这位乘客坐上副驾后拍了拍腿上的土,对我道歉说:“对不起师傅,我可能弄脏你的车了。”

“没事。”我连忙说。

“这趟比较远。师傅受累中间遇到便利店给停一下,我去买个饭捎回家。”

“没问题。”我看了一眼他。

之后有些意外,这位乘客自己把安全带系好了。

这也是为何我对与小枫的初遇,记忆得比较深刻。因为会主动系好安全带的乘客不是很常见。对这样有礼貌又注重安全意识的乘客,我总是会有些好感。

一路无话,我继续做安静的酷司机。

夜晚路上的车很少了,车速不慢,很快就还差一个路口到达他要下车的小区。这时我发现他在车上不知何时睡着了。

“诶,先生你快到了。”我把他叫醒。“你刚才是不是摔哪了?有没有事?”

“我没注意公司楼口的台阶跌了一跤。”

我便给他在还没开进小区之前,就提早按了结账。“你去几号楼?我把车开进小区吧。

“5号。“乘客说。

就这样我知道了小枫家的具体门牌号,第一次把他送到了门口。

我车上有名片盒,我习惯在乘客下车时递给他一张。

之后我也回家,停车,上楼。

我没想到,当我返回家中时,发现微信上显示有个新的好友正在等待验证通过。我更未曾想过,今天送的最后一位乘客到的那个门牌,于我,又可能会有什么意义。

或许在那一刻,我曾有那么一丝难以形容的潜意识,冒出过几千分之一秒的毫厘,也许将来有一天,这个地址可能会是我家所在的那幢楼。然而就是这一丝毫厘,波动了世界上最为精妙的薛定谔的猫的平行定律,在这个世界我碰到了其他世界里我都不会碰触到的,那份最遥远的精彩。

我看了一眼这个微信号,是刚送过的那个乘客的头像,他的昵称叫“枫林晚“。

我稍微的端详了下,这个男的长得没我帅,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有点儿憨,但眼睛里透着亮,看起来很有神,一点都不像刚才在车上困倦了睡着后,被我叫醒时的那番样子。

也许今晚他是刚加完班吧,所以冒冒失失的摔到了台阶上。不过如果他没摔着的话,可能叫到的滴滴快车就不是我这辆了,我这样想。

我通过了验证。顿了一小刻,想了下,然后发出一个呲牙的表情,又打上两个字:“你好”。

很快被秒回:“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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