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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感染了HIV的大学室友

在大部分人的认知里,感染了HIV就等同于是患上了艾滋病,而艾滋则意味着下半辈子就没有了希望。

今天为什么想写这个话题了,因为最近小一起做公众号的一位朋友也感染了HIV,最近表现的有些沮丧,我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他,但是我想说说我曾经的经历,我还有一位感染了HIV的朋友。

那是我在北京上大学,大二的时候我们宿舍分来一个男生,长相秀气,阳光开朗,在短暂的接触之后,他很快就跟全寝室的人建立起了革命友谊。他叫小伟,在寝室排老三

第一次出去喝酒他就对我们全寝出了柜,他说的也很坦然:

我觉得你们应该有点感觉了,我也不想瞒你们,是的,我就是Gay。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也不知道你们以后会怎么对待我,但我不想生活在虚伪在的阴暗中,哪怕你们讨厌我,我只想告诉你们,我依然想跟你们成为朋友,兄弟….

也不知道话说没说完,他不再继续,虽然看着他似乎看得很开云淡风轻的样子,但是从他的眼神中我看得出他内心的紧张。

同寝的兄弟们显然有点不知所措,不知道是面对这种突然的坦诚不知所措,还是不知道未来应该如何面对这位Gay室友。片刻的沉默后,寝室老大打破了沉默,他用啤酒瓶撞了一下这位Gay室友的酒杯,让大家从不知所措中回过神来:

“操,我TM还以为什么事呢,老三你再点点菜啊,这都没东西了,老四再去拿叫几瓶酒啊,就你离的近”

“怎么没喝死你丫挺的…..”老四骂骂咧咧的去叫酒。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选择用最平常的状态来对待小伟的出柜。我把菜单拿过来递给小伟,小伟拿过菜单,低头小声的说了句

“谢谢”

声音虽小,却包含情感….

以后的日子丝毫没有改变,我们仍旧一块逃课上网,一块深夜泡吧,一起撸大排档,一起洗澡互相搓背,唯一的不同就是我们知道了老三有一点跟我们不一样,那就是他喜欢男人,但这不妨碍他是我们的兄弟…

大学毕业后大家各奔东西,为了各自的梦想奋斗在这硝烟弥漫的都市,而我跟小伟因为都选择留在北京,所以一块租了一个房子。

又一次吃饭,我觉得他的脸色阴晴不定,饭也没吃两口就开始一个劲的抽烟,我以为他工作不顺心,但既然没跟我说,我也不好多问。

饭后我们一起回到合租的房子,我躺在床上玩手机,却收到他男朋友发给我的微信,他男朋友说:小伟最近心情好像很差,帮我照顾他一下好吗?我总觉得他男朋友话里有话,于是我就问他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你们吵架了?他却绝不跟我说半点实话…

没办法,我知道去问小伟,在我的穷追不舍下,小伟终于对我吐露了实情,我被检测出了HIV,阳性…

说实话,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真的倒抽了一口冷气,因为那时候我对HIV的认知就是艾滋病,而艾滋病就等同于绝症…

“估计是我前男友传给我的…已经过了窗口期…”他平淡的补充道

“什么时候发现的?”我问他

“上个月,你回家那会我不是发烧了么。持续低烧,怎么吃药也不好,我就去医院了,然后就检查出来了….”小伟显得很失落“查出来的那一刻我真的觉得天都塌了…我真的脑子一遍空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感觉这辈子就这么毁了”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感觉任何劝慰的话语在HIV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而小伟给他的男朋友发了一条分手的短信,然后关了机。

过了两分钟,我收到他男朋友发给我的短信“麻烦帮我看好他,我马上就去”

他的男朋友不是那种特别帅气高大的男生,中规中矩,但是勤奋努力,刚毕业就进入了一家知名的合资企业,深得领导心意。但是后来我才知道,在小伟给他发了分手短信后,他立刻就决定辞职,来到他所在的城市照顾他。

就像电影里感人至深的桥段一样,只不过这次,真实发生了。

之后他男朋友带着小伟四处寻求治疗方案,最后他们决定去广州长期生活,一来是因为那里的医疗条件比较好,二来对他们这种情况的包容性也比较好,三来他们必须在一个地方长期驻扎了,因为这段时间的奔波几乎花光了两人所有的积蓄。

搬家之前,小伟跟我说:我真希望,是我的人生拿错了剧本。

我的眼泪止不住往下掉,多年的好友患上不治之症,这种痛心的感觉难以言表。


而他反而是乐观的那一个,一直在阳台安慰着我。


后来我们同寝的几个兄弟专程跑去广州看他,令人欣慰的是,小伟又变得像大学时一样的乐观开朗了。

 

“没有他,我也不可能走出那段时间的阴影。”

 

就算他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直这么说,我还是对他的乐观难以置信。


每晚十一点准时吃药,有时候吃完药会难受得躺在床上动不了。刚刚开始吃药的人,会头痛,没有食欲,睡不着。

一个月下来,要节省出不少的一笔钱去做检查、买药,对于刚出来工作的学生来说,确实不太容易。

 

我记得他以前不爱养宠物,因为有过敏性鼻炎,还有小洁癖。

但最近,他们却去挑了一只小奶猫,取名叫啤酒。简直快把啤酒当成自己的女儿,每天一副宠溺的样子。他告诉我,HIV 患者以后不能生育,啤酒就是他的宝宝了,一定要把它宠成小公主。

 

说这番话的时候,他脸上一副开心期待的样子,我鼻子却酸酸的。虽然他说自己很乐观,可有时我突然发现他不见了,打电话不接,心里还是会咯噔一下。

他安慰神经紧张的我,有时只是想走出去多看看别人的生活,这样会让他心里开心一些。

 

小伟注重生活质量,去了广州这段时间,他在中心城区找了一份工作。不过没有存款的他,仍然吃不起周围的餐厅。

于是,他每天下班后都拉着他对象一起买菜,然后在出租屋里手忙脚乱地制作黑暗料理。我们去了以后小伟也非常热情的要给我们制作他最拿手的黑暗料理…

在买菜回家的路上,他看见有 gay 里 gay 气的路人,还会哈哈大笑地指给我看“那个姐姐”。

前阵子,小伟在圈子里认识了一位病友。和他不一样的是,那位病友歇斯底里。

于是,每天晚上下班后,小伟都会对着手机不停打字安慰那位病友,虽然他说自己的努力也没什么效果。

 

“为什么他们患病后要一直纠结于过去呢?” 安慰无效后的小伟,躺在沙发上给抛了这句话。

 

我耸了耸肩,毕竟我不是亲历者,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圈子里都那么在意是谁传给自己的、为什么要传给自己的问题。我自己也想过,但这不就陷入了一个绝望的死循环了吗?” 他盯着天花板叹了口气。

 

小伟早就不去想这件事了,过去的回忆没能把他拽入无尽的痛苦漩涡。每天过着正常的日子,为工作繁忙,为家里好玩的事情开怀大笑,够了。

但其实,小伟也不是无懈可击的,家人是他的软肋。

家人不知道他的病情,甚至不知道他的取向。


毕业后的他,一直在顶着家庭的催婚压力。这也是为什么他很感激男朋友果断地把他带来广州,开始新生活。

然而,他依旧断不了自己与家庭的联系。

 

国庆放假的时候,他回了一趟家。家在北方的海滨小城,盛产海鲜。见到数月未归的儿子,他妈妈心疼他瘦了好多,天天给他做一大桌海鲜。

 

然而,HIV 患者是不能吃海鲜的,会过敏,尿酸会变高。他很痛苦,可是又不忍拒绝妈妈的好意,更不敢让家人知道这个残酷的事实。

于是,家里的饭桌对他来说成为了修罗场。每天,他带着笑脸吃下妈妈精心准备的海鲜,然后赶紧躲到房间里吃药。

 

马上就要过年了,最近一次联系,小伟苦笑着对我说,又要回家吃海鲜大餐了,这次想找个理由推脱掉算了…


对于最初小伟跟我说过的那句“感觉这辈子就这么毁了”


后来他跟我说:我想明白了,没有什么能够把一辈子“毁掉”,活着就是活着,只要活着,就得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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