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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美小说《离婚前后》权贵强娶明星之后开始翻车

  他在天澜阁买的房已经装修好了,随时可以入住。
  夏庭晚感到很雀跃,他之前没经历过这些,苏家香山的宅子虽然无可挑剔,可到底不是他的房子。后来他自己出钱给张雪乔和继父买的豪宅,又没兴致过问。
  只有这一次的房子,是他自己出钱全款买下,又亲自找人装修的,感觉像是人生揭开了新的篇章。
  到天澜阁一看,真的是明亮大方,感觉哪里都满意。
  房子很大,有三间卧室,一间夏庭晚的主卧,一间客房,给尹宁安排的房间是最大的,设计也是最用心的。
  尹宁喜欢画画,夏庭晚吩咐给一整面墙壁都粉刷成了梵高那副著名的《罗纳河上的星空》,整个房间的色调也因此一致,粉刷成了神秘冷峻的深蓝色色调。
  靠窗的位置已经装好了木制画架,画架旁顺手的地方是一张木桌,为了摆放颜料和调色盘。
  夏庭晚兴致勃勃把房间的照片发给苏言,那边回的倒是挺快:“装修好了?你准备什么时候接宁宁过去?”
  “就下周吧。”夏庭晚想了想,回复过去:“到时候我给你把剩下的榴莲糖拿去。”
  “谢谢。但我出差,不在家。”
  “你不是要躲着我吧?”
  虽然苏言最近都一直待在香山,但他出差倒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只不过夏庭晚心情好起来时,突然就想逗逗他,又故意发了一句:“我都没说清楚下周哪天过去,你就知道不在家了?”
  苏言那边的状态又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输入了好一会儿,苏言终于发过来了一句话:“你定了哪天告诉我,我会安排人交接。”
  一本正经、公事公办的语气,真是个真实的老男人了。
  夏庭晚忍不住发了个自己翻白眼的动图过去,上面的配词是“猪都嫌弃你”。
  “…”
  夏庭晚看着苏言回的那三个平平无奇的小点,忽然有点失望。
  这个表情包是网上的,取材是《争锋》里他的角色。
  说实话,那电影拍的是烂,大概是因为导演和整部电影的气质关系,他的表演也略显尴尬,大笑瞪眼,无不浮夸,但是由此而生的表情包却风靡一时。
  最热的几个动图,除了这个“猪都嫌弃你”,还有一张他表演生气的,配词是:“气到鼻孔渐渐张大。”
  他当年看到这张表情图,倒才是气到鼻孔张大了。
  气完了,自己又他妈的也很想笑。
  那段时间,苏言动不动给他发“气到鼻孔渐渐张大”,他无力反击,只能愤愤地回“猪都嫌弃你”。
  两个人以往的调情方式历历在目,但是如今他发了,苏言却不接招了。
  虽然……也并不意外就是了。
  夏庭晚叹了口气,有点百无聊赖地倒在了自己新房间的大床上。
  ——
  周一晚上,赵南殊开车和夏庭晚一起去接尹宁。
  苏言不在,夏庭晚进屋之后,见是温子辰和管家带着尹宁站在前厅,倒也不意外。
  尹宁背着小小的蓝色变形金刚图案书包,低着头拉着温子辰的手,不肯开口说话。
  夏庭晚从泰国回来之后和尹宁见过两面,苏言也和尹宁聊过去他那边居住、周末再回来的安排,尹宁一直都沉默听着,没表露出来过拒绝的意思。
  可夏庭晚总有点担心,尹宁实在是个太安静的孩子了,他走过去蹲在尹宁面前,轻轻揉了揉尹宁的后脑勺:“宁宁,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嗯。”尹宁低低地应了一声,但是却不肯抬头。
  “夏先生为了能照顾宁宁,真的是做了很多努力啊。”温子辰忽然在一旁开口。
  夏庭晚皱了皱眉,抬起头看了温子辰一眼。
  温子辰的脸上有些冷淡,乍一看让他有些惊讶。
  他记得温子辰对着他时,几乎永远都挂着那一抹客套和柔和的笑容。
  这还是头一次看到温子辰面无表情的模样。
  “夏先生……”
  温子辰似乎欲言又止,他看了下尹宁,转过头对管家说:“沈叔,你先带宁宁去夏先生车上吧。”
  他显然是有话要说,但是倒还记得避开尹宁。
  夏庭晚站起身看着温子辰,他对温子辰这个人没半点兴趣,但是对他想要说的话,还是有几分好奇的。
  “夏先生,用得着这样吗?”
  温子辰一直等到尹宁走出房子,才看着夏庭晚说。
  突如其来的质问让夏庭晚感到错愕,只能直接地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你处心积虑要自己照顾宁宁,就是为了逼苏先生让我搬出香山吗?”
  温子辰挑了挑眉毛,脸色的神情有些讽刺:“夏先生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这么大费周章。我住在香山照顾苏先生和宁宁,就这么让你难受吗?”
  夏庭晚有些无语,他觉得温子辰实在可笑,却又觉得认真计较的话,自己也显得很蠢,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夏先生,你已经和苏先生离婚了,其实不该管这么多了吧?”
  温子辰夏庭晚稍稍高一点,走过来时,有种步步紧逼的感觉。
  夏庭晚感觉有点被惹毛了,他勉强压抑住火气说:“照顾宁宁本来是我的责任,不是苏言的。我是在做我该做的事,尽我应尽的义务。温子辰,你不要想太多——我把宁宁接走,跟你没半点关系。我来之前,不知道苏言叫你搬走的事。”
  “是吗?”温子辰嘴角扯了一下:“那为什么苏先生之前从来没说过让我搬出去,但是你从泰国回来和他见面之后,他就提出让我不必住在这儿、周末才回来的事呢?”
  “那你怎么不找苏言和你解释?”夏庭晚毫不客气地反问。
  温子辰眼里闪过了一丝恼怒,但是却没有作声。
  “温先生,咱们保持点距离吧。”夏庭晚学着温子辰的语气,冷冷地称呼他为温先生:“就像你和苏言怎么样,我也绝对不会问你半句,因为你的事和我无关,我根本就不关心你这个人,也不关心你的答案。”
  他说完了转身想要走,却被温子辰忽然一步上前揽住了。
  “夏庭晚,你觉得你这样就能赢了吗?”温子辰凝视着夏庭晚,语气又放缓了下来,带着一丝劝慰意味地说:“你为什么不为苏先生想想——想想他需要什么?陪伴、或者是关爱,你如果不给他,为什么不让别人给他?你不想苏先生生活得快乐点吗?”
  夏庭晚猛地抬起头,他虽然被彻底激怒了,可是脸色却越来越冷淡了下来。
  “温子辰,苏言想要什么,他自己会做选择——你要是有信心觉得他需要你,就不会来和我说这些。”
  他盯着温子辰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我和你之间,没有输赢这回事。我的对手不是你。”
  ……
  回到赵南殊车上时,夏庭晚脸色还是很差。
  他的愤怒,其实很小一部分是针对温子辰,倒是绝大部分是气苏言让他陷于这种尴尬之中。
  他估计温子辰应该是不敢去质问苏言的,就来对他旁敲侧击。
  温子辰把这件事看成是和他之间的战斗,这简直让他气得胸口憋闷。
  他本来是苏言捧在手心里的小王子。
  他一直是自视甚高的,其实想想,也是因为如此,他和苏言处事的方式很不同。
  和李凯文的接吻绯闻出来之后,苏言虽然也和他发了火。可是更沉郁憋闷的不爽,实际上还是在三个月后又发泄给了李凯文。
  但是他不是这样的。
  以前苏言追求他时,如果叫他见着其他人别有意图地接触苏言,哪怕苏言没回应,他也会跟苏言发脾气。
  对于感情方面的问题,他从来都有股傲慢劲儿。
  苏言是他一个人的,只要制服了苏言,他根本不用争不用抢,也不屑于给任何第三个人展露不满。
  虽然现在他和苏言离婚了,可是他骨子里那股骄傲还是没太变,但苏言和温子辰的关系,却搅和得连带他都狼狈低级了起来。
  他掏出手机想给苏言发微信,可是看到对话窗里自己发的那个“猪都嫌弃你”,却又忍不住停了下来。
  气到深处,想一想,却又觉得心情有点复杂。
  他刚才没细想这个事,这个时候冷静下来,忽然心头又泛起了一点说不上是甜还是涩的滋味。
  许哲说,和温子辰的关系是苏言的猫胡须。
  他本来也想,或许不要逼得太紧,可是他的个性,又实在无法隐忍这些事。
  之前和苏言说得那些孤注一掷的那些话,其实把他放入了很尴尬的境地。
  他简直不敢想,如果苏言真的不管他的感受,继续和温子辰不明不白地搅和在一块,他那股骄傲劲儿该怎么摆。
  但苏言让温子辰搬出去,只有周末宁宁回来时才过来。
  这……算不算是听了他的话呢。
  苏言这老猫自己躲起来不见他,可却好像私下里,把他的话放在了心里,偷偷在考虑着剃胡须呢。
  ——
  尹宁下个月才回去上学,所以夏庭晚正式开始了他短暂的全职带娃人生,但却感觉很不顺利。
  尹宁和他之间的关系本来已经渐渐和缓下来,虽然还比不上对温子辰的亲近,但尹宁会小声和他聊几句天,给他看他画的画,他已经很满足了。
  他当然知道尹宁搬到天澜阁会面临不适应的情况,但是却怎么也没想到,空间变了,两个人的关系竟然会一下子倒退回了最初。
  尹宁几乎不和他说话,吃饭时也低着头,扒拉几口就算完事,吃完了就钻回自己的房间。
  他想尽法子,想带尹宁去看电影,去游乐园,但是尹宁都一一拒绝。
  夏庭晚又去买了最新的Playstation,想和尹宁一起玩VR游戏,但是这也引不起尹宁丝毫的兴趣,倒是便宜了最近时常过来帮他一起带娃的赵南殊。
  直到周末,夏庭晚把尹宁带回香山时,尹宁一看到站在门前迎接他的温子辰,才一下子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小男孩背着书包飞奔过去,大声喊道:“子辰哥哥——”
  温子辰一把把尹宁抱了起来:“宁宁宝贝,想我了吗?”
  尹宁用力点着头,那是根本无法掩饰的开心。
  温子辰温柔地拍了拍尹宁的背说:“Wendy老师已经来了,咱们先去画画吧?”
  Wendy是苏言给尹宁请的私人老师,一周过来陪尹宁画上两个小时。
  温子辰说着把尹宁放了下来,牵着男孩的手就往屋里走去。
  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夏庭晚。
  夏庭晚低下头,深深吸了一口气。
  苏言站在他身边,没开口,但是身上那股古龙水冷香却还是在往他鼻子里窜。
  “苏言,我……我抽根烟。”
  夏庭晚有点沮丧地开口,他好无力。
  他本来是很高兴又见到苏言了的,可是现在却连多说几句话的心情也没有。
  他知道宁宁是没有道理要喜欢他的,他酒驾肇事害得宁宁视力受损,他本来就活该被讨厌。
  夏庭晚也明白温子辰那一眼的意思是什么——温子辰觉得他是为了要把自己逼出香山才非要照顾宁宁,现在看宁宁还是这么粘人,当然觉得有些得意。
  可他不是的。
  他真的在尽全力想照顾好这个小男孩,只是他一点方向也没有,觉得自己好笨拙,好没用。
  “出去聊吧。”苏言说。
  他们两人又并肩坐在上次花圃旁的椅子上。
  夏庭晚呼了口烟圈出来,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早上。”苏言答,他迟疑了一下,忽然低声说:“别太气馁,才一个星期而已。而且宁宁最喜欢温子辰,哪怕和我也不太亲近。”
  夏庭晚楞了一下,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我不会和孩子相处。”
  苏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他似乎有些无奈,微乎其微地叹了口气:“不知道该和孩子说什么——他跟我在一块也不自在,可能……有点怕我。我也只能从别的方面照顾他,陪伴上,我不在行。”
  夏庭晚又点了一支烟,他知道苏言在安慰他。
  也不知怎么的,虽然就只是那么淡淡的两句话,也突然之间让他缓过来了许多。
  苏言转头看过来,修长的眉宇微微皱了皱,忽然有点不高兴地说道:“少抽点。”
  夏庭晚隔着一层薄薄的烟雾望着苏言,浅浅笑了一下。
  他都不记得苏言有多久没和他说过这些了。
  苏言说自己不会和孩子相处,可是其实也不尽然吧。
  和苏言相比,他是个生活作息很不健康的人,个性又顽劣,是最熊的那种熊孩子。
  苏言总要一遍遍地叮嘱他,早点睡、少抽点、注意身体,经常也气得脸色铁青,可是又舍不得太凶他,有时简直就像个称职又苦恼的老爹。
  “我就不。”他故意把烟又显眼地抬高了几寸,可是却又没再抽。
  见苏言不再理他,忍不住又把脑袋凑了过去,小声说:“苏言,听说你让温子辰搬出香山了?”
  “嗯。”
  苏言就只应了这么一声,一点也不多解释,从脸上也看不出任何神情波动。
  “为什么?”
  “没什么。”苏言语气很平静,“宁宁平时在你那儿,我也不一定一直都在香山,他回去住更方便些。”
  他的回答感觉好像也严丝合缝,一时也逼问不出什么。
  夏庭晚只好闷闷地把烟掐熄了,转换了话题:“苏言,许哲在筹备一部片子,叫《寻》。他让我看看剧本,再考虑是不是要去参加试镜。许哲说,这部戏里面涉及到同性的床戏和裸戏,不能在国内上映,而且也挺有争议性的,让我仔细斟酌。”
  “嗯。”苏言说:“我知道。”
  “什么?”夏庭晚有些错愕地睁大眼睛:“许哲跟你说了吗?”
  “不是,我说我看过《寻》原著。”苏言沉默了一下才说道:“十几年前还在读书时看的,很悲伤的故事,所以我一直都记着。你想演吗?”
  夏庭晚低下头,他听苏言这么形容,忽然又勾起了他这几天的情绪,眼里也不由有些发酸。
  他小声说:“苏言,我觉得这个故事,让人感到好寂寞。”
  苏言也看着他, 欲言又止。
  “我想演,”夏庭晚一字一顿地说:“特别想演。”
  夏庭晚拿到剧本的第三天就打算看,看了一半之后忍不住去找了原著《寻》,一口气看到结局,胸闷得一夜都睡不着。
  许哲考虑让他饰演的角色,是一个南方小城的哑巴男孩顾非。
  原著中描写顾非,说他“二十出头年纪,右脸上一道浅浅的疤痕,眉眼清秀,人乍一看怯弱,可是眼神里又透着一股倔强。他独自经营一家民房改造成的小旅店,养了几只猫,自己就住在最小最破的阁楼里,虽然是哑巴,可是客人要什么,他就准备什么,倒也妥帖。和左邻右舍也相熟,生活没什么不便利。”
  有一年的夏天,来自大城市的大学生徐容趁着假期来到这个南方小城写生,就住在顾非的小旅店里。
  徐容样貌非常英俊,很讨人喜欢,说话也动听,有一股青年艺术家的潇洒劲儿。
  顾非每天都偷偷看着徐容背着画板来来往往。
  偷看终于有一天被发现了,徐容却不在意,说想画顾非。
  最开始,是画脸,然后是画全身。
  到了最后,徐容说,画人体吧。
  顾非就脱了衣服。
  夏庭晚能明白许哲为什么想要拍《寻》。
  小说的前半部分,始终笼罩在一股南方小城雾蒙蒙、湿漉漉的雨意之中。
  那种意境,又寂寞却又美好。
  潮湿逼仄的小阁楼上,昏黄的灯泡。
  没有空调,只有老风扇旋转起来咯吱咯吱的声响,和柔软闷热的夏风。
  爬山虎趁着雨夜攀援到阁楼的小窗,像是绵延不断的欲望。
  两个年轻人,一个画,一个躺着——
  最开始是久久的凝视,然后从浅至重的喘息声,直至汗珠淋漓的身体交缠。
  他们玩耍,画画,一起晒衣服,一起躺在阳台上看星星、听猫叫春。
  徐容总是喋喋不休,说他是美院生,说他画画的梦想,说他来自北方的哪个省,说他喜欢顾非,喜欢顾非的身体,说带顾非去北方看看。
  顾非始终是沉默的,他发不出声音,所以一直倾听。
  所有的美好戛然而止。
  夏末的某一天,徐容突然消失,再也没有回来。
  于是从来没离开过小城的哑巴男孩,把小旅店转租了出去,一个人北上。
  手里只有几张徐容给他画的人体素描,还有徐容就读过美院的唯一线索。
  这一找,就找了六年。
  《寻》的结尾,顾非还是见到了徐容。
  彼时他已经二十七岁了,有一只脚有点跛,黑瘦黑瘦的。
  他其实不是找到了徐容,是偶遇了火锅店老板徐容。
  徐容结婚了,胖了,见到顾非时又动容,又歉疚。
  原来徐容从来没就读过美院,更不是美院的学生。
  六年前的夏天,是一个刚毕业、爱好画画却又一事无成的年轻男孩,不想面对社会、也不想面对自己时,天真地撒的一个谎。
  他逃到南方,在潮湿朦胧的雨天里邂逅了一个美丽的哑巴男孩。
  他给他画画,和他做爱,一起做梦,梦到天荒地老。
  徐容只想骗自己一个夏天,却没想到网住了顾非六年。
  最后一面,顾非让徐容再给他画一幅画。
  临分离时,徐容流着泪说对不起。
  顾非摇了摇头,一跛一跛地转身离开,带着徐容给他画的最后一幅画回到了南方。
  故事的结尾,停留在顾非回到家乡的那个清晨,小说里写——
  “清晨总是有雾,天光从灰与白的边隙一点点透进人间。
  顾非推开阁楼的木门,‘吱呀’一声,一阵风悄无声息地刮过,灰尘扑簌簌洒落在地上。
  像是有人来过,又离开了。”

第二十一章
  “苏言,我真的觉得,顾非这个角色好像真的就是为我而生的……”
  夏庭晚的呼吸有些急促,他无法形容自己心里的那种激动。
  从他看完《寻》的小说那一刻起,他就想要演顾非。
  这种迫切地、想要诠释一个角色的欲望,在他从艺多年的生涯中从没有出现过的。
  接拍《鲸语》的时候,他歪打误撞成为男主角一举成名。
  或许是太容易得来的东西,在不懂事的年纪就不觉得有多了不起。
  可是现在回头想来,其实真的很感慨。
  五年前,他仍时时记着自己惨痛的童年,出演小夏这个人物时也有很多的踌躇,本能地想要藏住真实的自己。
  可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体验派,对于表演他没有太多的技巧,想要真正入戏,他就必须要全身心投入。
  在国宝级大导演的调教下,他最后到底还是钻出了自己的壳子。
  演小夏绝望自杀的那一出戏之后,他偷偷哭了好久,一两个月都走不出来。
  他总是想,小夏某种程度上,是不是就是另外一个自己,一个更无望、更脆弱的自己。
  时过境迁,现在的他有了更多的哀愁。
  他有了一个成年人面对爱情的怅然若失,体味过心酸的幸福和甜蜜。
  他懂得想要追逐心爱的人的心情,也明白了寂寞的滋味。
  五年前的他或许演不了顾非,但如今,他觉得他可以。
  许哲和他说,好的演员,要动用自己所有的人生体验,为一个不存在的人物,一笔笔添加血肉。所以真实震撼的表演,一定是从心里流淌出来的。
  这样想的话,他的演艺生活和自己的人生轨迹似乎宿命般的贴合。
  戏里戏外——
  命中注定、互相成就。
  “这不是个好演的角色。”苏言语气很平稳:“顾非是哑巴,也就是说全程没有台词,所有的情绪都要靠表情和动作来调动,挺不容易的。”
  “我知道的。”
  “而且裸戏和同性床戏,都很有挑战性,你不仅要很信任导演,也得……得信任和你演对手戏的演员才行。”
  苏言说到这里时语速变得慢了些,他看向夏庭晚时,隐隐流露出了一丝在意的神色:“徐容的角色是谁演定了吗?”
  “还没有,老师说徐容的角色很重要,他有很想邀请的演员,但是没告诉我是谁。”
  夏庭晚摇了摇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把脸凑得和苏言近了些,他试探着,小声说:“苏言,如果啊……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没离婚的话,我拍这样的戏,你会不会介意?”
  苏言沉默了,过了许久,他语气生硬地说:“没什么好如果的。”
  夏庭晚看着苏言板起脸的模样,心里气得恨不得咬一口苏言。
  防备心突然之间很重的家伙,一旦敏锐地察觉到在被窥探着心思,就一下子摆出严肃古板的脸色,让人无法亲近。
  夏庭晚也赌起气来不再说话,两个人陷入一阵安静。
  “试镜定在什么时候?”
  又过了一会儿,苏言主动问道。
  “不知道。”夏庭晚扭过头去,故意不看苏言。
  “许哲没说?”
  “没说。”他冷冷地回答了两个字。
  “……我会介意。”
  苏言到底还是拗不过他,有点无奈地低声开口回答道:“如果我们没离婚,我会介意。但是我只会在心里想想,不会对你说出来的。”
  夏庭晚转过头,想笑,又没来由地好想抱住苏言。
  他联想到之前苏言三个月后去找李凯文麻烦的事,觉得苏言这个时候的回答说得绝对是实话了,简直是老实巴巴到几乎有点儿可怜了。
  苏言微乎其微地叹了口气,继续道:“表演是你的工作,无论以后谁和你在一起,都不应该为这个吃醋,你也不要乱想这些不重要的小事。你想演顾非,就尽力去争取,许哲一向要求很高,既然有试镜这一环节,就不可能偏私的——”
  “我知道的。”
  夏庭晚听他说“无论谁和你在一起”这几个字,心里忽然一阵混乱。
  如许哲说得那样,苏言对他的态度的确是软化了。
  苏言再也没法对他像前几次那样很强硬地说不爱了。
  可是随之而来的,是他越来越感觉到,苏言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态度面对着他。
  好像一只疲惫又怯懦的老猫,垂头丧气地做好了和他分道扬镳的全部准备。只要他一伸出手来想要靠近,就随时掉头逃走。
  苏言从来没这样过。
  他有种抓不住、又说不出的恐慌。
  “苏言,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夏庭晚看着苏言,轻声开口:“我、我真的想为试镜做好准备,可是许哲想看的那段,是徐容第一次画顾非裸体的戏,这种戏,我一个人琢磨真的好难把握。你能不能陪我一下?”
  “什么意思?”苏言猛地抬起头,眼神一下子警觉起来:“陪你对戏?对裸戏?”
  “嗯,我……”
  “不行。”苏言不等夏庭晚再多解释就直接拒绝,他的语气斩钉截铁重复了一遍:“不可能。”
  夏庭晚有点难过。
  他知道苏言大概是觉得他心里有什么别的想法,他也理解苏言的为难。
  他承认他想念苏言,想有尽可能多的机会和苏言相处。可是他真的不是利用拍电影去蓄意接近。
  夏庭晚对于剧本分析其实是有自己的敏感度和见解的。
  那一场戏的氛围,妙就妙在顾非和徐容之间的关系——那并不只是两个普通的年轻人在用眼神谈情说爱。
  而是注视,与被注视的关系。
  一个哑巴男孩,光着身子躺在床上,被一笔笔地画下来,画上两个小时。
  顾非是被注视着的。
  再进一步说,顾非是在自知、清醒的情况下,被他悄悄爱着的男孩注视着的。
  害羞、暧昧,自恋中又缠绕着一分情欲的觉醒和沉溺。
  这种情绪张力,绝对是整部最难把握的一场戏之一。
  所以他需要苏言。
  他需要苏言做他的徐容。
  因为只有在苏言面前,他才能最容易地接近、还原那一场戏的设计。
  也只有在苏言那儿,他觉得无比的安全。
  他能以一种相对放松的状态下脱光衣服,在最好的状态下迅速地成为顾非。
  “你刚刚自己还说的,这种戏,需要我发自内心地信任和我演对手戏的演员才行。”
  夏庭晚有些委屈地说:“正式拍的时候,我可以和别的演员慢慢培养信任。可是自己摸索着筹备试镜的时候呢?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你觉得我该去找谁陪我对戏?”
  他这句话,实际上已经是等于在问苏言——他该去谁面前放下心来脱衣服了。
  苏言的脸色铁青,嘴唇微启,但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温子辰带着尹宁向他们走了过来。
  温子辰笑着对尹宁说:“宁宁,去给苏言哥哥看看,你今天画了什么?”
  尹宁很听温子辰的话,捧着自己的画跑向苏言摊开画纸:“Wendy老师今天让我画的。”
  “嗯,让我看看。”
  苏言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伸手摸了摸尹宁的脑袋,握住一边的画纸。
  夏庭晚坐在苏言身边,当然也能清楚地看到。只见雪白的画纸上,被尹宁用蜡笔画了一个褐色的小房子,房子里面是简单的三个人,依稀能看出是两个高高的男人一起牵着一个小男孩。外面还用幼稚的笔触画了太阳和花花草草。
  “这是什么?”苏言耐心地问道:“宁宁讲给我听听。”
  “Wendy老师说,今天画我心中的家。”尹宁认真地用手指点着画里的三个人:“这是我,左边是苏言哥哥,右边是子辰哥哥。”
  夏庭晚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
  他低头看着那色彩斑斓的蜡笔画,一时之间,难过到几乎想要哭出来,全凭一股不想在这里丢脸的倔强在强撑着。
  孩子童稚的话里藏着的才是最真实的渴望吧。
  尹宁希望他和温子辰还有苏言在一起,那才是他心中的家啊。
  他又算什么。
  苏言肯和温子辰上床,却不肯陪他对戏,连他的身体都抗拒看到。
  可苏言曾经是把他身上每一寸肌肤都亲过一遍又一遍的人啊。
  夏庭晚理智上知道自己实在是越想越偏激,这样想根本就是把所有事搅合在一起,没道理。
  可是他却无法制止住自己,被苏言拒绝的委屈,被尹宁嫌弃,所有的事加在一块,几乎要把他洞穿了。
  他是如此的尴尬、又卑微,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单恋的状况,让他觉得好委屈。
  苏言似乎有些吃惊,他又仔细看了两眼画,忽然问道:“宁宁,是Wendy老师要你画心中的家的吗?”
  “嗯。”尹宁点了点头。
  “那宁宁心中真正的家里,没有妈妈吗?”苏言皱了皱眉,他虽然是在问尹宁,可是眼睛却抬了起来,很锐利地盯了一眼温子辰。
  可是夏庭晚此时却不想再听他们三个人继续聊下去了,他站起身,语速很快地说道:“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说完,他没再看苏言的神情,掉头就走。
  ——
  理智上,夏庭晚不是不理解苏言。
  苏言对小孩子根本说不上喜欢。照顾尹宁,完全是因为要为他的车祸肇事负责任。
  和许哲聊过天后,夏庭晚自己也偷偷想过——
  苏言对他的好,从来都不是溢于言表,反而都隐秘地藏在心底。
  苏言最开始要为尹宁负责时,不仅夏庭晚自己毫不知情,尹宁的妈妈还因为吸毒失踪了。
  苏言明知道他一旦接下这个担子,就有可能需要照顾尹宁一辈子,仍还是毅然决然地那么决定了。
  一个男人愿意为了本不属于自己的过错,决定默默为一个孩子的一生负责任。
  这不仅需要莫大的勇气,更是一份深沉的承担。
  夏庭晚每次想到,都感到心里一阵动容。
  苏言的确没多提过一字半句,可是生活中他有多少不适应,有多少难处和别扭其实也不难想象。
  他实在太需要一个人帮他去照顾尹宁,哪怕不是温子辰,也会是别人。
  所以在之前夏庭晚虽然心里也是难过的,却实在不舍得怪苏言。
  但是这一次,他还是忍不住生了苏言的气。
  他是有自己骄傲的人。
  他可以为了苏言的爱低头。他可以去和苏言一次次求饶、承认错误,在苏言面前示弱,他并不觉得这样的自己有多卑微。
  可是他不愿意和温子辰纠缠不清。那样面目难看地撕扯来撕扯去,哪怕他是被动地被搅合在里面,都有种两个人好像在使尽招数在争夺苏言的感觉,又烂俗又可耻。
  他一想到之前发生的这一切就难受得想吐。
  他生苏言的气,气苏言给了温子辰底气和盼望,哪怕那底气只是一两次性爱关系由来的。
  说白了,在气恼背后,真正让他难过的——
  是苏言或许曾经有过那么一个瞬间,彻底地放弃过和他的爱情。
  如果不是那一瞬间的放弃,没人能有机会插足他们的爱情。
  那个周末结束夏庭晚没有去香山,而是让赵南殊开车去接了尹宁回来。
  苏言没有找他,他也没去主动联系苏言。
  中途倒是纪展给他打了电话,说是下周要来H市工作,可能会一直待到开演唱会。
  纪展还是那个纪展,跟他一点也不客气:“夏庭晚,到时候请我吃饭啊!我可不是指一顿而已,你得把H市最好吃的都带我吃个遍。”
  “没问题啊,我管饭。”夏庭晚说:“但你得陪我去K歌——而且,要唱你自己的歌。”
  “嘁,那你还不承认你是迷弟。”
  夏庭晚忍不住笑了。
  和纪展说话总让他感到很清爽的开心。
  其实之前他也悄悄担心过,他们之间隐约的暧昧,如果就像他当年和邢乐的朦胧感情那样,揭破了之后反而陷入尴尬境地,那么对于他来说,再度失去一个真心欣赏的朋友,实在是很伤感的一件事。
  但幸好,纪展是简单纯粹的。
  和纪展在清迈的那一夜,就像是泰国的夏风一般爽利地拂面而过,并未留下任何多余的黏腻。
  ……
  另一方面,夏庭晚也没有放弃想要和尹宁好好相处的希望。
  这几天,他一边反复细读《寻》的剧本,同时也尝试着在家里和尹宁多一些互动。
  他买了一套《秘密花园》的填色绘本,想要和尹宁一块儿填色。
  H市下起了细雨,或许是快入秋了的缘故,夜风也渐渐转凉,夏庭晚把窗子打开了一条小缝,泡了一壶橘子茶放在桌上。
  其实如果不是和尹宁的关系并不密切,这多少算得上是很温馨的场面。
  夏庭晚打开绘本,让尹宁挑了一页线条比较简单的,然后把一套120色的水彩铅笔都摊开放在桌面上,很认真地询问道:“宁宁教我吧,选什么色调好看?”
  尹宁最开始低着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从褐色调的十几只铅笔里,跳出了几只比较浅的塞到夏庭晚手上,然后指着绘本上的猫头鹰小声说:“你给猫头鹰的头上色——”
  “好。”
  夏庭晚很听话,按照尹宁的指示拿起铅笔一笔笔地画了起来。尹宁自己挑了好几只绿色的铅笔,给猫头鹰周围繁复的叶片上色。
  夏庭晚对画画一窍不通,又不知道多少年没握过画笔了,哪怕只是上色,自己也觉得笔触无比笨拙。
  尹宁要求很高,一看到夏庭晚画出线,就伸出手掰开夏庭晚的手指,很执拗地低头用橡皮把有瑕疵的区域通通擦掉。
  夏庭晚很明显地感觉到了来自小男孩的嫌弃,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尹宁左眼视力受损,画画时也要稍微偏着头,有时脸没转过来,左眼又看得模模糊糊不真切的时候,就会把颜色画出界。
  尹宁又似乎有点偏执。
  有一片叶子没画好,他就用很大的力气反复用橡皮擦来擦去——颜色掉了,又重新上,再擦掉时,只听“嘶”的一声,竟然是画纸都被磨破了一小块。
  “宁宁——”夏庭晚有点担忧地抬起头,刚开口。
  只见尹宁忽然用力地把手中的铅笔摔在了地上。
  他似乎还不解气,又推开夏庭晚的手,把两个人一起画的这一页绘本嘶啦一下子从本子上扯了下来,揉成了团扔了出去。
  男孩子的眼睛发红,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小小的脸上的神情,有种叫夏庭晚感到害怕的暴戾和愤怒。
  “我讨厌你。”
  尹宁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趴在桌上,声音带着一丝呜咽:“看不清,左眼总是看不清,我不想画画了,再也不想画了。”
  夏庭晚看着尹宁瘦小的背脊,手指抬起来,颤抖着想要触碰男孩的肩膀,可却始终不敢放下去。
  听尹宁那样说,他心痛得也快要哭了。
  ——
  “对不起、对不起……”
  夏庭晚声音打颤地说:“宁宁,你已经知道了,是吗?”
  尹宁伏在桌上,身体一直发颤,过了许久才小声说:“我……我问子辰哥哥,为什么我一定要和你住在一块,是苏言哥哥不要我了吗?他告诉说,因为你做错了事,想要补偿我,想要我原谅你……我、我就知道是你。我之前就想过,为什么你脸上也有伤疤,而且一看到我,就……就很奇怪。”
  夏庭晚听得有些失神,可是这却又的确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心里明白——尹宁迟早要知道的,这本来就无法隐瞒。所以他也从来没想过要刻意去掩饰。
  他第二次见尹宁就失态地不停道歉,还要苏言把他拉起来才勉强制止自己,其实那个时候的表现,就已经足够让人疑心了吧。
  他是没有立场去责怪任何人的,哪怕是温子辰和尹宁说的,道理上来讲也没做错什么。
  他之前想,或许和尹宁修复一下关系之后,再来慢慢讲述会好一点,但是其实仔细想一想,那又有什么不同——他到底是酒驾撞人了,所以也没什么好委屈的。
  夏庭晚努力平静下来情绪,他深吸了两口气,低下头把四散的铅笔一只一只收进铁盒里,然后看着尹宁趴在桌上的后脑勺说:“宁宁,对不起。”
  他重复了一遍那三个字,想着男孩趴在桌上说不想画画了的样子,自己也觉得好无力,轻声继续道:“其实我也知道,现在再说一万遍对不起也是没用的……照顾你,的确是想补偿,可是这样的补偿,对你来说,也已经是造成伤害后的亡羊补牢。你、你讨厌我,是应该的。”
  尹宁听他这么说不由抬起头,盯着夏庭晚说:“我讨厌你,我也不想原谅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原谅你的。”
  男孩的眼圈是红的,可是却倔强地不肯流泪。
  夏庭晚鼻子一酸,他蹲下来,却不敢再看尹宁的眼神,低下头,喃喃地说:“好,不要原谅我,宁宁不要原谅我。”
  尹宁一把推开了他,掉头跑进了自己的房间,把房门反锁了起来。
  ……
  深夜里,尹宁忽然肚子痛了起来。
  夏庭晚想带他去医院,可是尹宁蜷缩在被窝里把脸都蒙上。
  无论夏庭晚说什么,他都死活都不肯去,只是一个劲儿地闹着要找温子辰,要温子辰来陪他。
  夏庭晚虽然担心,但他不能像寻常的家长一样强硬起来,又实在拗不过尹宁,情急之下不得不给苏言打了个电话。
  “喂?”
  苏言过了好一会儿才接,一开口就带着浓浓的鼻音,他声音本来就低沉,此时听起来,更是几乎把话都捂在嗓子眼里。
  “苏言,你感冒了吗?”
  “嗯,”苏言声音沉沉地应了一声:“发烧。”
  “你、你还好吗?”夏庭晚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我没事。”苏言的语气还是很平稳,很快就问道:“你那边有状况?”
  “是宁宁。”夏庭晚把尹宁的事讲了一下,讲完之后,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苏言,我去看看你吧?”
  “不用。”苏言很干脆地回绝了,他想了想,沙哑着声音说:“半夜了,一直这样折腾着也不是办法,香山这儿正好有医生在,我先叫司机去接温子辰,然后到你那儿带他回来先大致看看,别耽误了。你不用太担心,先睡吧。如果情况不好,我再看要怎么处理。”
  夏庭晚心里有点难受。
  他知道尹宁的事苏言这么处理没什么毛病。
  尹宁和他较着劲,不肯听他的话,万一因为这个耽误病情也不好,苏言生着病,所以叫温子辰来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难受的也不是这个。
  “苏言,你就这么不想见我吗?”他从嗓子眼里生硬地挤出了一句话。
  “不是。”苏言下意识地说了两个字,他重重地咳嗽了好几声,才吃力地哑着声音说:“庭晚,我都快好了,不用来了,到时候你万一又被传染了,听话——”
  夏庭晚听到这里,忽然把电话挂了。
  他靠着墙壁滑到了地上坐着,沮丧地把头埋在膝盖间。
  他好挫败,觉得所有的事都好挫败。
  苏言生活习惯很健康,又每天健身,所以很少生病。
  他们结婚五年,苏言就只感冒过两次,只是每一次都来势汹汹,一发烧就要断断续续烧上一两个星期。
  苏言那会儿怕他被传染,自己跑去书房联通的小卧房睡。
  可是他一个人睡主卧睡不着, 所以又在夜里悄悄跑去小卧房,钻进苏言的被窝和苏言挤在一块。
  苏言吃了药沉睡着,却还是下意识地把他紧紧地拢在怀里。
  第二天一起来,他果然也自作自受地发烧了。
  那时把苏言气得脸都发白,吼了他好几声不懂事,然后毫不客气地把他给赶回了大卧室。
  吼完之后,苏言又心疼他。
  一边嘱咐管家看好他让他养病,一边给他发了好几条微信,微信里倒是凶不起来了。
  他直到现在还记得苏言发给他的信息,“听话,宝贝。”
  ——
  两个人甜蜜的时候,听话这两个字,从来都能够让他所有的躁动和不安都平息下来。
  他虽然浑身都是叛逆的刺,但在他心底,却是那样痴恋着苏言给他的温存和包容。
  一听到那两个字,他便觉得安全。
  可是现在他却好无力。
  他是如此的蹩脚, 除了虚弱地问上两句,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他无法靠近苏言,所以只能孩子气的挂电话发脾气,可这又有什么用呢,想想都觉得灰心。
  他和苏言的感情仿佛是风中的浮萍,他能感觉到、能看到那柔弱的存在,却怎么也抓不住。
  怎么也抓不住。
  温子辰果然不一会儿就到了,夏庭晚没什么兴趣和他说话。
  倒是温子辰很热心地加了夏庭晚的微信,说有情况马上告诉他。
  夏庭晚想到和尹宁的关系,又加上苏言生病不愿意一直打扰,所以还是忍受着不适加了温子辰,一通过就把温子辰丢到了不能看到自己朋友圈的分组。
  尹宁走后,夏庭晚一个人闭着眼睛躺在新家的床上,窗上起了一层薄雾,朦朦胧胧的,像是能看到秋夜里悄然飘落的落叶。
  那一瞬间,难以形容的孤独从皮肤里渗透出来。
  他把整个人都蜷缩进被窝,用皮肤轻轻摩挲着布料——好寂寞啊。
  他好渴望苏言的拥抱,渴望让他脆弱得像是一只初生的小猫。
  ……
  到了凌晨的时候,苏言和温子辰都给他发了消息,说尹宁没什么事,很普通的肚子不舒服,就睡在香山了。
  苏言还给他拍了一张照片,是温度计。
  上面显示着36.5度,苏言多加了一句话:已经退烧了,没事的。
  夏庭晚回了个“知道了”,然后才疲倦地睡了过去。
  这一夜过去,尹宁回到了天澜阁。
  一天之后,他又开始表现得很不舒服,躺在卧室里和夏庭晚说自己肚子痛,要找温子辰。
  闹了一下午之后还是说肚子痛,怎么也不肯吃晚饭。
  赵南殊家里有点事,这两个星期都不在H市,苏言又感冒着,他不想去因为这些琐事耽误苏言休息,所以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夏庭晚实在是心力交瘁,他不知道该拿尹宁怎么办,感觉自己都要被折腾得生病了似的。
  最后他还是顺从了尹宁的意思。
  这次他甚至根本就没联系苏言,直接找了温子辰,又让温子辰带尹宁回香山住了一夜。
  但是夏庭晚没想到,这样的情形,居然变本加厉了起来。
  尹宁再回来之后,隔了两天又换了个理由,说自己头疼。可是夏庭晚摸尹宁的头,却一点也不烫。
  尹宁当然闹的也还是一样东西——要温子辰来陪他。
  夏庭晚这次实在是难以容忍了。
  其实第二次尹宁再闹,他已经起了疑心。他也是从孩子时代过来的,这种小伎俩,说实话并不难猜。
  他和尹宁关系不好,也不愿意太让小朋友不开心,所以一次两次装病找温子辰,哪怕让他在温子辰面前很难堪,他也还是忍了。
  可是到了这第三次,他也是有些来了脾气。
  他是真心对待尹宁的,尹宁可以不原谅他,可是这样一直蒙骗糊弄他,实在让他觉得憋屈。
  他没有对尹宁表现出来什么,也没有直接拆穿尹宁,而是尽量平静地蹲在床边说:“宁宁,我不是不让你去香山,但是你这样一直生病,我真的很担心。你让我带你去看看医生,开些药,让我放心一下,然后我就送你去香山。”
  “我不要去看医生。”尹宁缩在被窝里,他不看夏庭晚,只是执拗地偏过头看着床角。
  男孩毫无顾忌的神情和举止让夏庭晚都觉得有些恼火起来。
  “宁宁,你必须得跟我去医院。”夏庭晚盯着尹宁,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我不是和你商量,既然生病了,就要去医院。”
  尹宁不由楞了一下,他抬起头,一双黑黑的眼睛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夏庭晚。
  夏庭晚从来没有对尹宁这么强硬过。他也从来没想到过,原来他也会生尹宁的气。
  他以为自己的歉疚和负罪感,会让他完全包容一切。
  可是原来真实相处起来,那实在是太过理想化的想法了。
  更何况,夏庭晚本身就是一直被苏言宠着的小孔雀。他习惯被捧在手心里,对于照顾另一个受过伤的孩子,他的确是生疏而笨拙的。
  “我、我不去……”尹宁再次开口时,语气明显有些游移,不似刚才那样的坚定。
  “你一定要这样的话,”夏庭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顿了一会儿,见尹宁还是不肯松口,最终只能继续道:“我会找苏言找儿科医生过来,仔细给你检查一遍,让苏言也看看到底是什么问题。”
  这是他的杀手锏。
  果然,听他提到苏言的名字,尹宁便一下子坐了起来。
  小男孩手指攥着被子,眼神里满是紧张,又隐约带着些恼怒地瞪着他。
  夏庭晚硬下心,站起身说道:“你换衣服吧,我去外面等你。”
  夏庭晚是对情绪观察很锐利的人。
  虽然温子辰和苏言都没和他说过什么,他也能很清楚地察觉到——尹宁对温子辰是亲近和依赖,但是对苏言,尹宁却有种下意识地、对父亲威权形象的敬畏。
  说白了,他当年不也是一样吗。苏言是温柔的,却也有种无形的威严和分量感。
  哪怕在他最任性顽劣的时候,他心底对苏言也始终保有着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尊重,苏言从不凶他,但是一沉下脸来,他就本能地想要求饶。
  对尹宁的感觉,他当然是能够意会的。
  夏庭晚走到客厅等尹宁,他刚才站起来得猛了,竟然觉得头有点晕。
  这两天他心情和状态都很差,吃饭也吃得不规律,感觉脚下有点发虚,勉强拿了块巧克力含在嘴里,也没太在意。
  不一会儿工夫,尹宁穿着浅蓝色外套低着头走了出来,他并不理夏庭晚,就只沉默地站在那儿。
  夏庭晚没说什么,走在前面开了门,可是往电梯间走的时候,却发现电梯在维修中不能运行,一时之间不由有点烦躁起来。
  他住在十五层,其实平时的话,走下去倒也没什么,只是现在……
  夏庭晚回头走到尹宁身边,拉住了尹宁小小的手,两个人走下了几节台阶,夏庭晚想了想,还是无奈地说:“宁宁,能下楼吗?头会不会晕?要不要还是请医生过来?”
  他的确基本上肯定这小孩是在装病,但是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是真的,他也还是担心着尹宁的。怕尹宁真的生了病,下楼头晕不舒服,却又倔起来不肯和他说。
  但没想到尹宁却误会了他的意思,猛地抬起头:“你到底想怎么样?”
  夏庭晚不由愣住了,尹宁盯着他,眼神是急切的,可里面却又含着浓浓的愤恨。
  尹宁真的好恨他。
  他的心里一瞬间空落落的,在一片茫然中,伤心的感觉又从其中渗了出来,他站在楼梯台阶上顿住脚步,低下头轻轻地问道:“宁宁,其实……你是不是根本就没生病?”
  他到底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当面拆穿了尹宁的谎言。
  尹宁睁大了眼睛,他似乎没想到夏庭晚问得这么直接,脸色一下子泛红,眼角更是一阵轻微的痉挛,红得厉害:“我、我……”
  “你第一次生病,我半夜折腾了一大圈,把苏言也叫醒了,但是其实那一次开始你就在骗我们。”
  “我没有!”
  尹宁听他说到这些,神情激烈地想要挣脱夏庭晚的手,他死死地盯着夏庭晚,眼神里又再次浮现出了他之前撕画本时那种阴戾和暴躁的神情。
  夏庭晚下意识地握紧男孩的手,慢慢地继续道:“然后是第二次,再然后是这次……”
  “我说了,我没有!”尹宁大声地吼着。
  他猛地甩手,见还是甩不脱夏庭晚,忽然就失控一般狠狠推了一把夏庭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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