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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美小说《离婚前后》权贵强娶明星之后开始翻车

  夏庭晚心想。
  真人秀节目组做事有条不紊,背后一定有叶炳文的授意。而试镜那边,他更是面临年轻的劲敌。
  夏庭晚一时之间感到潮水般汹涌的压力扑面而来。
  他用鼠标随便点了点电脑页面,看到《在路上》那个预告片的转发量和评论还在继续疯狂上涨,不用看也知道大多数都是骂他的评论,不由低下头,有点苦涩地笑了一下。
  任性了五年的惯性让他本能地非常害怕压力,哪怕在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要坚强,仍然会在呼吸时感到一阵紧张的滞涩。
  其实他早该知道,生活从来不易——无论是对于无名小卒,还是万人瞩目的大明星。
  早在苏言为他建筑一座安全的衣食无忧的堡垒时,或许他心中也一直都悄悄明白这一点。
  他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也不是不食人间疾苦的小王子。
  他是凛冽寒风中闯出来的遍体鳞伤的小兽,他见过残酷、也见过狰狞,他怎么能不明白呢。
  可是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变得贪婪和软弱。
  他利用苏言对他的爱,逃避开了所有他本该承受的不易。
  这个世界欠了他那么多关爱和温暖,所以苏言要补偿他。
  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这就是他理所应得的。
  可是现在想想,其实根本没人欠他,甚至这个世界也无所谓亏欠他。
  每一个生命,都不过是在世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蹒跚行过。
  想留下什么样的痕迹,璀璨亦或是黯淡泯灭,终究是自己的事。
  《鲸语》苏言番外
  苏言记得,自己从很小就要每天六点准时起床,站到父亲苏默的房门外,朗诵当天的报纸头条新闻。
  天光乍破时分,走廊里总是灰蒙蒙一片。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读,如果有不认识的,就忍不住紧张地用手指攥紧报纸。
  父亲很严格,平时看起来沉静,可翻脸时却如同平地惊雷,毫无预兆。
  苏言六岁时,因为沉迷拼乐高,第二天起晚了,当天就被父亲打了。
  他想解释,刚一开口,啪地一耳光就下来,再说话,又是照脸一耳光。
  一直到他闭上嘴安静地低下头,父亲才冷冷地说:“你真让人失望。”
  在从前那个家里,每个人都怕让父亲失望。
  从此以后,他都很守规矩。
  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他识字很快。
  父亲的书房上了锁,他没有什么闲书可以看,就每天把报纸偷偷带回房间。
  他最喜欢读社会版的杂闻轶事,因为觉得新奇有趣。
  这个世界上竟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事。
  有丈夫离家出走了十年,才被发现居然一直就悄悄居住在隔一条街的巷子里。
  也有低俗的、血腥的新闻,豆腐块一般大拼凑在版块里,讲出轨、情杀,抑或是老师爱上了学生被开除。
  还有一次,报纸里写到一头名叫Alice的鲸鱼的故事。
  1992年,Alice出现在惠德比岛海域附近,它发出的声音频率是52Hz。
  而普通蓝鲸的声音频率都在15-20Hz。在此之前,也从来没有任何人记录过这个频率的鲸歌。
  Alice是世上绝无仅有的一头鲸鱼,它游弋在幽深无垠的海域中,孑然一身,独自歌唱,哪怕是它的同类,也无法听懂它的话语。或许它终其一生,都在寻觅着能够明白自己的另一半,却可能永远都不会有任何回应。
  它是世界上最孤独的一头鲸鱼。
  这个故事有种奇异的吸引力,苏言把这篇报道剪了下来,细心地收藏起来。
  那个举动似乎有点漫无意义,可是在国外度过压抑又漫长的少年生涯时,苏言是不是仍会想起那头叫做Alice的鲸鱼。
  很奇妙的是,就在《鲸语》这部电影上映的一年前。
  一个研究所在太平洋海域搜寻到了声音频率和Alice相似的鲸鱼信号。
  Alice竟然可能是有同伴的。
  二十年过去了。
  儿时那头孤独的鲸鱼忽然又有了不一样的可能,成年的苏言感到一种孩童式的冲动在他的身体激荡。
  他迅速雇佣了一个几十人的专业海面作业团队,趁着那一年有点空闲时间,远远地跟着研究团的船,在太平洋广阔的海面上游弋了一个多月。
  他想找到Alice的同伴,哪怕时隔二十年,也无比迫切地想知道,是不是这世界上真的有那头鲸鱼的同伴。
  那段时间,他身边一个叫周允的缠着要来,他也就同意了。
  周允挺讨他喜欢的,漂亮,是个混血,声音也动听。
  苏言挑床伴的眼光秉承着实用主义的原则,要肤白臀翘的,要听话耐操的,除了这些功能性的特质之外,对脾气个性什么的,他反而不太在意。
  在茫茫大海上搜寻的日子其实是很枯燥的。
  有时候苏言凝望着平静的海面,一看就是一天。
  海面在白日里时是澈澄的泛绿浅蓝,夜晚降临之后,又渐渐从浅过度成深蓝,最后彻底与夜色融合成浓墨一般厚重的深蓝。
  风中,永远都是咸咸的腥气。
  带周彦上船之后,年轻的男孩很快便感到闷,他本来就有一点点晕船的毛病,却偷偷瞒着没告诉苏言,结果一到海面上波涛汹涌的时候就恹恹地。
  周允难受时,苏言就把男孩抱到船尾甲板上的沙发床上吹风,然后用薄荷油轻轻按摩周允的太阳穴。
  周允缩在苏言怀里,苏言就慢慢地给他讲Alice的故事,讲他来大海上搜寻的意义。
  无垠星空下,天地之间只有海浪之声,他们两人在悄悄细语。
  周允看着苏言,因为难受神情带着一丝怨气:“动物又不像人,不能沟通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吧,再说了,即使是人,也有哑巴的啊,其实不也就那样,用不着大惊小怪吧。”
  苏言听了没说什么,只是平静地笑了笑:“睡吧。”
  他并不生周允的气,只是忽然觉得乏味。
  那种乏味,又好像是意料之中的。
  苏言一直都称得上是很疼自己小0的男人。
  可是奇怪的是,他好像很少真切地感知到心疼或是喜爱这种情绪。
  很多时候照顾身边的人,那种意义就像是……他是人类,对方也是人类,所以自然而然地生出那么一点点人道主义关怀。
  很浅,也很空洞。
  那是一种很古怪的感觉,就像是和周围的所有人隔着一层玻璃罩。
  他从不想更深刻地触碰一个人。
  也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像是那条深海中的Alice,他有自己的52Hz。
  一个月之后,他和前面的研究团队依旧没有追踪到发出同频鲸歌的那条鲸鱼,他的的工作又实在不能再拖下去,所以因此只能无奈地返航了。
  临行那一天,苏言一个人站在船舷边,看着那轮壮美的橙红色夕阳徐徐下沉,渐渐没入海面之中。
  好美……
  苏言忽然想。
  或许那条鲸鱼只是并不喜欢海面上的喧嚣。
  此时的它,也许正在万丈海沟之中,尽情地与那抹落日在波涛中留下的余晖共舞。
  《美国丽人》中,男孩盯着秋风中翻滚的塑料袋,眼里闪烁着泪光说:有时候这个世界上拥有太多的美……我好像无法承受。我的心……差一点就要崩溃。
  或许那一刻就是这样的瞬间。
  苏言有些战栗地回想起那句英文台词:“Sometimes there is so much beauty in the world. I feel like….I can’t take it. And my heart….is just going to cave in.”
  ……
  回到H市之后,苏言给周允买了辆男孩一直想要的跑车,可是联络却渐渐淡了下来。
  周允来闹了几次,苏言叫秘书准备三张支票,来一次给一张,到第四次就直接赶人。
  那之后,就再也没听到过周允的消息。
  他不太执着于搜索那条鲸鱼的行踪了,可还是为那个海洋动物研究团队捐了一大笔钱。
  那边的人问他要不要考虑找到第二条52Hz鲸鱼的行踪后为他命名,苏言想了想,还是拒绝了这个建议。
  他本以为,他人生中对于寻觅鲸鱼的执念,已经就此别过。
  可是第二年,夏庭晚的《鲸语》上映了。
  苏言在戛纳影展上看过之后,从此之后就像陷入了一种瑰丽的梦境。
  蓝光影碟还没出的时候,他不得不在工作之余辗转各地的影展,只为了想要多看一遍大荧幕上的小夏。
  有影评人写道——
  夏庭晚是来自深海的一抹畸丽之色。他时隐时现的脆弱,阴郁又带着微弱渴望的神情,使任何一个国家的观众,都会为之心碎。
  是的,苏言第一次见到夏庭晚就明白了那种感觉。
  他像是再次回到了那个在太平洋的落日余晖中的远眺的傍晚。
  他无法承受的,让他的心都可以差一点崩溃的美丽。
  对于他那样地位的人来说,这样的处境是十分危险的,他本该刻意去避免。
  可是他到底还是没有。
  他知道,他应该是他所属阶层中的绝对异类。
  他的一生追求的东西,连自己都说不清楚,别人也注定不会理解。
  ……
  他们结婚那一夜,苏言狠狠地占有了夏庭晚。
  第一次做到这个阶段,本应该再温柔都不为过。
  可是苏言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自己,把夏庭晚交叠压在身下反复侵入,之后又凶悍地摁着夏庭晚,让他跪趴在床上翘起臀部。
  他骑在夏庭晚身上,男孩纤长的脖颈只用一只手掌就能拢住。
  他就那样握着夏庭晚的喉咙,逼迫夏庭晚仰起上身扭头看他。
  夏庭晚的泪珠扑簌簌地往下掉,像是清晨一枝还缀着晶莹露珠在风中打颤的玫瑰花儿。
  他低头吻了夏庭晚,低声说:“我爱你。”
  夏庭晚倔强地扭过头去,只是闭着眼抽泣着呻吟。
  那是他一生中,第一次说这三个字。
  从此以后,他的爱意像是打开了海啸一般的阀门。
  五年之中,他不记得他对夏庭晚说过多少遍我爱你。
  夏庭晚很少回应,或许,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夏庭晚的确从来没有认真地与他说过同样的三个字。
  ……
  苏言每天清晨给夏庭晚床边放一枝新摘的玫瑰花,夏庭晚刚开始或许还是隐约生他的气,有些挑刺地问过一句:“为什么每次只有一朵,这么小气。”
  苏言拉着夏庭晚的手带他下楼,给他看自己种植的玫瑰花圃,认真地说:“因为是亲手种的,亲手剪的,所以不多。”
  夏庭晚看着阳光下盛放的玫瑰,脸微微红了起来,问道:“真的都是你种的吗?”
  苏言点点头,他给夏庭晚讲《小王子》的故事,说那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一本书。
  夏庭晚之前从来没看过那本书,听苏言讲里面的小王子,讲玫瑰,讲小王子的狐狸,听得津津有味。他嘴里不说什么,可是却从苏言的书房里偷偷拿走了那本《小王子》,看完之后,就一直放在自己那一侧的床头柜,睡前偶尔翻上两页,再也没放回书房。
  和夏庭晚在一起生活的日子,给苏言带来了莫大的幸福。
  夏庭晚是任性的,可也是生动的。他的一举一动,在苏言眼中都无比可爱。
  那段时间,年纪渐长的他,却迸发了前所未有的创作欲,他给夏庭晚寄了138封情书,可是其实,他自己写了偷偷藏起来的,却远远不止这个数。
  许多许多肉麻的话,他其实都埋藏在了心底。
  可是其实寄出去的那些,回头看来也很矫情,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或许那就是和心爱的人结婚的感觉。
  生活从此有了灵动的眉目,它的走向浪漫而丰实,像是咬一口饱满的蛋糕,落到了腹中,是甜蜜而满足的。
  他们一起去1998看老电影,然后在街道上牵着手,聊剧情,聊人物。
  没人的时候,他们更肆无忌惮地亲昵,夏天他们光着身子躺在阳台上的按摩浴缸里,夏庭晚坐在苏言的腿间,人也靠在苏言怀里仰头看星空,苏言给他剥桔子,一瓣一瓣地喂给他。
  也在深冬的半夜出去吃羊肉火锅,夏庭晚怕冷,苏言给他买了一个米白色的兔毛的耳包戴上,可爱得像是只小兔子。
  有一次被拍到了,苏言见两个记者在寒风中也冻得哆哆嗦嗦,还请他们在隔壁桌也吃了一顿火锅。
  夏庭晚有些不高兴地不理苏言了,苏言也不急,就慢慢地给夏庭晚涮羊肉,一片片地夹过去。
  夏庭晚吃了一会儿,忽然又忍不住笑起来,望着苏言软软地说:“苏言,你脾气真好。”
  他的脾气的确很好,大多数时候,他都是温柔的。
  可是苏言知道,在他的内心,始终都有另一个截然不同的自己——
  病态的、想要无时无刻彻底占有夏庭晚的自己。
  或许是那五年,某种程度上,他还是觉得自己是个追求者,哪怕千百遍的拥抱,他仍还觉得不满足。
  他想让夏庭晚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属于他,有时候,恨不得一口一口吞进腹中,才感到万无一失。
  他不得不时时压抑着,只是偶尔在床上才显露一点。
  夏庭晚几乎每次和他做,到最后都会可怜巴巴地掉眼泪,在床上时,美丽的小孔雀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每一次,都会彻底地缴械投降。
  他喜欢夏庭晚的臣服,趴在他身下,呜咽地哀求道:“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夏庭晚是全世界最会委屈的人,一对桃花眼水朦朦地看过来时。
  你知道他委屈,也知道这委屈中掺了点撒娇,他没那么难受,只是想要你更疼爱他。
  他伏下身,把夏庭晚搂在怀里,一声一声宝贝地唤着,哄着哄着,却又忍不住低头咬住像白贝壳似的耳垂,低声问:“小孔雀,你知道吗——你是属于我的。”
  夏庭晚时不时就要反抗一下,有时他这样问,他偏就不说。
  苏言不能容忍夏庭晚在这种时候的违逆,他把夏庭晚摁在身下,用牙齿威胁地重重地咬着夏庭晚脆弱的喉结,耐心地等待着。
  直到夏庭晚带着哭腔推他,拉过他的手抚摸自己指间翡翠的戒指:“我是你的,我是你的。”
  苏言有时想,他其实真的不是那么温柔。
  他的内心,像是隐藏着一只恶龙——
  就像童话故事里一样,喜欢明亮的东西,所以把金银财宝都抢夺回来藏在自己的山洞里。
  他也是一样,想把他的小王子叼到高高的悬崖上,关进自己的巢穴,然后盘踞在入口,他不许任何人出入,不许任何人伤害,也不许任何人窥见里面的美丽光景。
  他的爱情,远远没有那么伟大平和。
  而是狭隘的,疯狂的,像是要把所有生命都积压在一个点一般的极致。
  可那时候,他从来没想过的是,如果有一天,恶龙老了,还有谁能去守卫着那个藏着瑰宝的山洞,谁能带小王子从悬崖上下来。
  ……
  离婚之后,苏言反反复复梦到他们结婚那天晚上的情景。
  那天深夜,夏庭晚被折腾得浑身都没了力气,趴伏在大床上轻轻喘息着。
  苏言去给他倒了杯红酒,走回房间时, 夏庭晚背对着他侧躺着,修长的腿蜷在被子间,只露出光裸的上半身。
  他有两瓣漂亮的蝴蝶骨,微微一动时,光影就如同在肌肤上舞蹈。
  深蓝色的床单,深蓝色的蓬松被子,像是海浪一般温柔地拥抱着夏庭晚。
  银色的月光洒下来,照在男孩白皙的脊背上。
  夏庭晚回过头,露出了半张动人心魄的侧脸,轻声说:“你回来啦。”
  苏言屏住了呼吸。
  那一刻,他好像看到了夜色中的深海,慵懒的浪潮和风声一起拍击着石峭。
  月色下,一条洁白的小鲸鱼调皮地跃上了海面,露出一角灵动的背鳍。
  他一下子恍然大悟。
  后来他给那个研究团队打了个电话,他说,他改变主意了——
  如果你们还能找到那条鲸鱼的踪迹的话,或许可以考虑起名叫TW。
  “TW,我的庭晚。
  我美丽的小鲸鱼,这世上独一无二的52Hz。”

第二十九章
  那天苏言似乎很忙,晚上夏庭晚给他发了个短腿小柯基扑上来撒娇的表情,他一直都没有回。
  夏庭晚感到有些失落,他很想和苏言说会儿话,或者哪怕只是视频看着苏言忙一会儿,心里都会踏实很多。
  但算了算时差,也明白那边大概有事。
  苏言工作自由度很高,可是一忙起来却昏天黑地的。
  他们结婚后,苏言和他一块相处时很少会碰工作,但是在外忙时也不太会回他不重要的消息。
  苏言做事有自己的原则。
  夏庭晚以前碰过几次壁,后来就心里有数了。
  他躺在被窝里辗转反侧了半天,到了快半夜的时候,忍不住又给苏言发了一条消息:“想你。”
  自己也觉得有点黏糊糊的,可是那的确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他白天过得无比难熬,他在节目里疑似耍大牌的事毫无疑问又上了热搜,他忍不住过去看了几次微博上的讨论,看一次就烦躁地点一根烟狠狠地抽,到最后整个主卧里都烟雾缭绕地呛人。
  到了傍晚的时候,看到空空的Zippo烟盒,忍不住又颓然地捂住了脸。
  想到自己承诺苏言的话要少抽烟,却还是没有做到,一瞬间感到很伤心。
  有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脆弱。
  小时候,别的小朋友在一块热火朝天地说着话,他走进教室里时,大家会突然安静下来。
  他马上就知道他们不喜欢他。
  他低着头坐回座位,装作专心看课本的样子。
  有时候感觉到别人的厌恶,会感觉身上的鸡皮疙瘩好像会突然冒出来。
  人与人之间细微的情绪总是包裹着他,他的敏感让他很容易感到痛苦。
  许哲曾对他说,这是天赋,是一个好演员与生俱来就需要承受的。一个钝感的人,成不了伟大的演员,要把自己的敏感暴露出来,要去体会、咀嚼,哪怕疼也是必要的。
  可是现在这一切又真的是值得的吗。
  他上了一个真人秀,可是却因为表达了一定程度上真实的自己,而被节目组歪曲剪辑,然后被骂得上了热搜。
  这样的误解和非议,难道也值得他去细细体会吗。
  夏庭晚脑子里一团乱麻,可是却也没有发微信和苏言说这些事,他知道苏言不回他就说明一定是在忙,而且自己也看得出来苏言这段时间有多疲惫,他不想再拿这些事去烦苏言。
  第二天周仰开车来接他去TBN,看到他时,周仰仔细地打量了一下他,问道:“状态还行吧?真的要亲自和我去谈?”
  “我没事。”夏庭晚有些疲惫地点了点头,仰头靠在了靠背上。
  周仰这么问也不奇怪,他以前也出过很多负面新闻,每一次他都像个鸵鸟似的,能躲就躲。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出事之后的第二天,就能勉强支撑起自己去亲自面对。
  夏庭晚今天没带墨镜,脸色也苍白得厉害。他的脚还没有好,走路也必须要一瘸一拐的,看起来实在是有点狼狈。
  从一楼电梯间往法务部走的路上,偶尔有工作人员路过,也不由有点惊诧地多看两眼。
  TBN在法务部负责和他们接洽的经理姓赵,大约四十岁年纪,短暂的寒暄过后的第一句话,赵经理对着夏庭晚很直接地说:“夏先生,之前和您签合约时,我的同事已经和您仔细地对过条款,所以您应该也知道,节目第三期和第四期的录制——您没有参与,这已经形成了违约事实,没错吧?”
  夏庭晚还没回答,周仰已经率先开口了。
  “赵经理,夏庭晚并不是无故缺席录制工作,他从楼梯上摔下来,右脚严重挫伤,这是谁也无法预料到的,而且他刚一跌伤,我就已经传了脚踝的片子和医院出示的书面证明给TBN,提出我们受到不可抗力因素的影响,那时候第三四期的录制工作还没开始。这期间我催了几次,TBN还是无动于衷,甚至直到默不作声完成了录制之后,才来联系我们,这怎么看起来,我们像是‘被违约’了啊?而且要说违约,第三四期的录制工作本来就已经是推迟进行,这其中,节目组也有很多东西都值得商榷吧?”
  赵经理目光移向了周仰。
  他显然是胸有成竹,虽然周仰语气很锐利,可却丝毫没有他退缩的意思:“周先生,您这就是故意装不懂了。当初签约时,我们法务部的同事已经表达得很明白了,我们的不可抗力条款定得很仔细,天灾、瘟疫等原因当然是不可抗力范畴内,因此三四期节目改期拍摄是由于海啸缘故,这就是不可抗力的范畴。但是夏先生这种情况……”
  他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才继续道:“说白了,我们给夏先生的条款的确是比较严苛的调整过的,这其中的原因我们也解释过,夏先生有酒驾车祸的记录,频繁酗酒的问题也是众所周知的,这样的个人习惯不得不让我们小心一些——除了天灾等,条款里也写了,我们双方可以根据不可抗力进行协商,的确是有可以权衡的部分的,但是这里的解释权是归于TBN的。我话说得难听些,今天如果说,是有人当街突然捅伤了夏先生导致受伤,您来找我们协商,我们绝对同意把这归为不可抗力,但是您这突然给我们说跌伤了,我们怎么知道到底是不是夏先生自己喝多了,没看路跌伤的?那如果下一次夏先生喝多了酒再开车,又出了事不能来拍摄,是不是也是不可抗力?这些个人习惯形成的风险,恐怕不能嫁接给我们吧。”
  “我不是喝多了酒跌伤的。”夏庭晚脸色一下子特别难看,他的手指在桌子下都气得有点颤抖起来,坐直了身子盯着赵经理:“我也不可能再去酒驾。”
  “您的意思我明白,但我们也是合理怀疑,对吧。”赵经理毫不在意地笑了笑。
  周仰的神情也很难看,他沉默了几秒,忽然说:“那你们的意思是?”
  “我们肯定是一切都按照合约走。”赵经理回答道:“您三四期节目录制缺席,这两期节目的三倍薪酬,再加上其中的节目组误工费、宣发费等等杂七杂八的费用,还要仔细算一算,具体数目,我这儿暂时还没有,要等法务部具体算出来。”
  周仰冷笑了一下:“在这之前,咱们再说说另一件事。我记得合约里,也很明确地也包含了节目组要正面宣传所有MC的部分吧?你们节目昨天上了热搜这件事,你总知道吧——夏庭晚和我说过,他和邢乐说他因为车祸的缘故,不敢坐太颠簸的车的这部分对话时,是导演很明确地说不算正片部分的,可是邢乐的跟拍摄影却偷偷跟拍,拍了不说,又只剪辑部分出来,刻意引导舆论,让大众觉得夏庭晚无缘无故耍大牌,这种行为就不算违约了?”
  “对啊,”赵经理毫不犹豫,点了点头:“有什么不对的吗?既然您提了,那么我也问一句,导演是不是也事先很明确地说过——第一天去吃饭的部分,跟拍摄影只要想拍的话就可以拍,里面的素材可以考虑作为花絮?这一点,所有的MC都可以作证。您也是专业的,预告片和正片的区别您也应该明白吧,这就是个花絮性质。所有我们又有哪点没有提前告知呢?我们既然已经尽到了告知拍摄的义务,那么MC如何展现自己,真的不关我们的事,我们管不了大众的看法。”
  周仰也不由呆住了,他一时之间没说出话来,转头有些责备地看了一眼夏庭晚。
  夏庭晚坐在座位上,他的脸色也瞬间煞白一片。
  他这时才想起来,导演的确说过这段话。
  那一天,导演很随意轻松地说过一句“这一段从时间线上来讲,不算在正片拍摄流程里,不过如果路上有什么有趣的,想要拍一下也都可以,MC可以自己和摄影师协调,拍了之后或许能放进花絮。”
  他真的完全没想到这后面竟然会有这么大的玄机,还觉得氛围颇为轻松,大方地放了自己的跟拍摄影去吃饭,却没想到邢乐的摄影师一直在跟着拍,还是纪展提醒了他,只要摄影师在,就要注意。
  但是他的确一直都没想到导演说过的话竟然那么关键,那时都没在意的小事,自然也没想起来和周仰提,结果竟然在这个时候害得周仰提出来的攻击完全不堪一击。
  对方从一开始就已经预料到了所有可能的反击方向,提前做出了周密的部署。
  签这个合约时,他们以为只是普通意义上的严格,却没想到背后是叶炳文的恶意操作,从一开始,他们就已经陷入了被动。
  而之后,又是他的无知,对真人秀拍摄的门道一无所知,使他竟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落入了陷阱。
  被拍的那个部分被剪辑出来竟然完全是合情合理的,他愚蠢到了家。
  他是真的活该。
  夏庭晚已经痛苦地意识到,由于前期布局的失败,今天他和周仰很大概率只能是栽了。
  但是临行前,赵经理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对夏庭晚说:“夏先生,您知道的吧,韶光娱乐是《在路上》最大的投资方。”
  “所以呢?”夏庭晚问道。
  “其实挺多事倒也不是没有转圜余地,”赵经理一边整理桌面上的文件一边说:“韶光娱乐的叶先生今天也在TBN,就在后面的办公室里,您看……要不要见见?”
  “不可能。”周仰的神情一下子阴沉下来,他眯着眼睛,慢慢地说:“上次叶先生在TBN地下车库见了夏庭晚一面,赵经理,你要知道,那次见面……对我们来说可不怎么愉快。”
  “是吗?”赵经理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耸了耸肩:“之前怎么样我可不知道,毕竟我也只是个传话的。”
  “叶炳文在这儿,对吧?”夏庭晚问道,他不等赵经理说话,忽然直接站起身,平静地说:“我见。”
  周仰脸色变了一下,猛地抬头盯了夏庭晚一眼。
  周仰知道叶炳文把夏庭晚揪进车里抽了两巴掌的事,所以刚才才立场坚决地回绝,他当然是要保护夏庭晚,可是夏庭晚这个时候突然的决定却让他也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周仰,我没事。”
  夏庭晚看向周仰,“你等我一下,我十五分钟之内,肯定会出来。”
  周仰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显然是明白了夏庭晚的意思,也站了起来,很平静地说:“好,我在外面等你。”
  他说着,拍了拍夏庭晚的后背,手却顺势滑了下去。
  夏庭晚随即忽然感到自己的大衣口袋里微微一沉,他没露出什么异样的表情,只是很自然地把手插进口袋里,手指微微一触碰里面,立刻感觉到周仰扔进来的似乎是个手表。
  他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跟着赵经理往里面走去。
  看着那扇紧闭的办公室大门时,夏庭晚的心底其实还是感到有点紧张。
  他的胆子并不大,之前叶炳文带人把他关在车里时,他是真的感到的恐惧。
  叶炳文虽然有点不学无术,可是无论是神情还是手段,都带着一种纨绔公子少见的阴狠。
  这个人是可怕的。
  他不是稳定的、也不是可以用常理推测的,那一次照着脸抽夏庭晚嘴巴时,夏庭晚就敏锐地感觉到了叶炳文心里那种极端的乖戾。
  如果他有的选,他并不愿意再见到叶炳文。
  可是形势到了这一刻,被逼入了角落的他,却忽然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气。
  他知道现在的这一切,都离不开叶炳文在背后的暗中操纵,他必须要去面对这个人,要去摸清楚这个人的想法,否则,他的处境只会持续不断地被动下去。
  他并不傻,如果要见叶炳文,只有这个时候是最好的。
  他人在TBN,还有周仰在外面等着,叶炳文就是失心疯了,也不会在这次的会面对他不利,其他时候,换一种处境,他只会更加危险。
  周仰无比聪明,他一说十五分钟,周仰显然已经心领神会。只要过了十五分钟,周仰肯定会有所反应,所以他这一次——是在绝对安全的状态下与叶炳文对峙。
  夏庭晚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夏影帝,好久不见啊。”
  只见叶炳文一身浅灰色西装靠坐在沙发上,指间夹着一根雪茄,懒洋洋地开口道。
  夏庭晚和他刻意保持着很远的距离站着,面无表情地道:“叶少。”
  “呦,”叶炳文皮笑肉不笑地挑了挑眉毛,“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喜欢你听你叫我叶少呢?感觉吧……就是比别人叫我,听起来动听那么一点儿,有意思。”
  “听赵经理说,你想见我。”夏庭晚并不搭叶炳文的话茬,一字一顿地道:“该谈的,本来赵经理也都和我谈了,但是叶少既然想见我,想必还有别的事要说。”
  “有是有,不过……”叶炳文站了起来,他一步一步走到夏庭晚面前:“这就要看你的悟性了。”
  他身上的古龙水味道浓烈到让夏庭晚几乎感觉有种难以言喻的不适,可是他并没有后退,而是用尽全力钉子一般钉在原地,微微抬头盯着叶炳文。
  “夏影帝,”叶炳文用雪茄挑起夏庭晚的下巴,慢条斯理地道:“昨天视频一出,我也看了,唉……其实仔细看看,你还是很动人、很上镜……这道疤,倒也没把你彻底毁了。我心里是更想要你了。”
  夏庭晚神情冰冷地往后退了一步,避开叶炳文的动作。
  他知道叶炳文看似在说些无关紧要的,实际上,就是在提醒他,他现在的处境是多么不利。
  “叶少,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叶炳文看着夏庭晚,脸上的阴戾也越来越显现了出来:“夏庭晚,这还只是预告片,你就已经被黑得翻不了身了,你想没想过,这个节目如果真的这样一集一集播完,你要怎么办?”
  “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你也见识到了剪辑的威力。其实真人秀么,就是这么回事。你想要怎么表现其实是没用的,重要的是——我想要后期呈现出来的你是什么样子的,那你在大众眼中就是什么样子的。同样的,哪怕你现在被骂成这样,只要我想,放出来的正片,就可以把你的人设再反转回来,你信不信?”
  “夏庭晚,记得吗?我上次就说过了,我想要你求我。我可以毁你,也可以救你——我还可以把你签在韶光好好捧你,只要你想。”
  叶炳文狠狠地吸了一口雪茄,他看着夏庭晚的脸庞,眼神里流露一种近乎残忍的欲望。
  夏庭晚面无表情地听着,他并没有开口,可是胸口里却被一种厌恶和恶心的感觉涨满。
  真人秀这三个字,从未显得如此滑稽。
  他一直都是习惯于镜头存在的人。
  许哲总是说,镜头是最诚实的,它不会自欺,所以比人的眼睛更真诚细致地注视着所有的细节。
  要尊重镜头,在尊重的基础上,用自己的语言去表述艺术。
  而这也是夏庭晚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在同样的圈子里还有另一群人,毫无信念地操纵着镜头去塑造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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