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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美小说《离婚前后》权贵强娶明星之后开始翻车

第六章
  夜风在苏言和夏庭晚之间簌簌地吹着,他们相视沉默了许久。
  夏庭晚的呼吸渐渐恢复了平稳,他站了起来望着苏言,那一瞬间,他也感同身受地感到了悲伤。
  这段婚姻里,他们究竟对彼此做了什么。
  五年前,他任性骄纵,可却还没犯下这样的弥天大罪;苏言温柔,但是又有原则,是他眼中最酷的男人。
  可五年后,他们却面目全非。
  他们变成了更糟糕、更不快乐的人。
  “苏言,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具体都帮我处理了什么……?”夏庭晚深深吸了一口气:“你不会把警察买通了吧?”
  苏言用手揉了一下太阳穴,他似乎并不愿回忆那件事,迟疑了一下,还是慢慢地说:“你酒驾是毫无疑问的。尹宁和他妈妈涉及到闯红灯,而且都没有受重伤,所以还没有到刑事上的交通肇事罪。那天晚上你昏迷之后,尹宁妈妈就已经马上同意和我私下调解——我付了远超正常民事赔偿需要付的钱。警察那边判了你付主要责任,因为你是初犯,酒精含量没到醉驾,然后又有谅解书,所以吊销了你的驾照六个月,没有判拘役。”
  “媒体那边,当时最先到场知道情况的有两家,我拿钱让他们不要报道。”
  他说到这里,神情有些痛苦地顿住了一下,低声说:“如果你问我,有没有利用苏家的权势,让你不要获罪,我没有。但是你是明星,在场知情的每个人,记者、警察、尹宁妈妈,我都买通了他们——他们知道我是谁,他们收了钱,所以他们一定不会开口。”
  夏庭晚捂住嘴巴,却还是发出了一声挣扎似的低声呻吟。
  “所以我想,这意味着道德上——我们都有罪。”
  苏言的神情很平静,他抿紧了嘴唇,那双狭长深沉的眼睛看着夏庭晚:“我已经想好了,在尹宁妈妈戒掉毒瘾之前,我会以监护人的形式照顾尹宁,这是我唯一能够弥补的办法。”
  “你错了,苏言。”
  夏庭晚摇着头,他眼里满是红血丝,盯着苏言,声音嘶哑地说:“这一切都是错的,也不是你我能弥补的,你的钱不能——不能弥补他失去的,也不能弥补他平白遭受的。”
  “如果有人为这一切负起责任,那个人也不是你,是我。”
  夏庭晚的手指颤抖,朝自己的胸口点了点:“是我,苏言。我才是那个应该来用一生来赎罪和歉疚的人,我才是那个应该去照顾尹宁的人——你不能替我做这件事。”
  “夏庭晚。”
  苏言皱起眉毛,他想要开口,却被夏庭晚直接打断了。
  “我会回来和你再谈这件事的,等我这边准备好的时候。”
  夏庭晚连着后退了两步,说完这句话之后,转身打开了赵南殊的车门,钻了进去。
  在确保苏言看不见的地方,夏庭晚终于再也克制不住,他顾不上看赵南殊哪怕一眼,只是趴下来,崩溃地大哭起来。
  他成年后,从来没有这样哭过。
  这是他的人生第一次,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
  被虐待,被抛弃,虽然黑暗无助,可那不是沉重,因为在他人生的前半段,他总是很确信,自己是个受害者。
  他总是因此放任自己,放任自己的轻飘、浮夸、不负责任和任性。
  直到如今,他才终于撕心裂肺地明白了一件事,他不是,他早就不是了。
  他是加害者。
  他不仅伤害无辜的人,伤害一个11岁的不幸孩子。
  他也伤害了苏言,他亲手屠戮了他们的婚姻。
  他是凶手。
  从今以后,他的一生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
  夏庭晚那天夜里做了一个梦,但是仔细一想,那又好像不是一个梦。
  因为每一个细节和画面,都跟记忆里一模一样,他迷迷糊糊地沉溺其中,不愿醒来。
  那是初春季节的傍晚,他和苏言并肩走在H市的大型游乐园里,却没怎么和彼此说话。
  空气里是爆米花的甜腻香气,游乐园里周围一对对的情侣穿梭而过,他和苏言因此显得格格不入,那个时候的他,并不是处于约会的心情。
  “我想坐这个。”
  他戴着鸭舌帽,踢了踢脚下的石头,然后抬头看向头顶的海盗船。
  “这个?”苏言似乎有些惊讶。
  十几年前,海盗船是H市游乐园最热门的项目,别的小朋友隔三差五地去乘坐之后,带着照片回来和同学们眉飞色舞地讲述时,夏庭晚都躲在远远的地方偷听着,因为羡慕,所以就深深地记在了心里。
  从那时候起,他的梦想就是要来游乐园,坐上十几次海盗船。
  可是等到他长大了,终于有了钱可以这样奢侈的时候,海盗船却已经是个过时的项目。
  来游乐园的人们有了更酷的玩意儿,VR射击、驾驶变形金刚,水下漂流的门口都排满了长龙,只有海盗船这里无人问津。
  他和苏言站在画着夸张海盗漫画的船只下,灰尘蒙在红色喷漆上,鲜艳褪去的样子更加令人感到残忍。
  “你去吧,我在下面等你。我不喜欢玩这些。”
  苏言摇了摇头。
  苏言那天穿着一尘不染的蓝色衬衫,外面套着灰色的西装马甲,的确不像是会坐海盗船的人。
  他看着苏言,却忽然说:“我要你陪我。”
  那么说着的时候,虽然听起来像是撒娇的语气,可是他看着苏言的眼神,却是带着挑衅的:“不行吗?既然求婚了,这么点要求都做不到吗。”
  苏言没再说话,他的表情带着些许无奈,最终是当先往海盗船的售票口走去。
  “抱歉啊,”售票员似乎也有些意外,扫了一眼空荡荡的队列:“要二十个人才能开船,你们今天怕是等不到了。”
  “就我们两个,”苏言简洁地说:“二十张票,开船吧。”
  终于坐在梦寐以求的红色座位上时,他却并没有欣喜的感觉。
  “钱真是无所不能啊——”他转头看着苏言,他当然不是在说票的事,嘴角牵起的弧度很冷:“一切都有价格,你什么都能买到,对吧?”
  苏言的眼眸沉静地和他对视:“庭庭,别这样。”
  苏言像是在哄一只不听话的猫,他难过地咬紧嘴唇,不再说话。
  海盗船启动时发出了年迈的刺耳动静,他和苏言坐在船尾渐渐升高,上升的过程是很慢,他仰起头,暮色渐渐笼罩H市。
  晚霞……橙色的、红色的、紫色的晚霞,最后在一望无际的天边缓缓纠缠成深蓝色。
  他跟着风一起,驶进了晚霞里。
  到了顶点的那一刻,忽然觉得自己很轻很轻,像是鸟一样,随时都可以飞走。
  可是很快他又落了下来,啊,原来还是不能飞的,那一瞬间,感到好失落。
  他还是忍不住握住苏言的手,小声地说:“苏言,我不要结婚。”
  或许是风太大了,苏言没有回答。
  ——-
  从海盗船刚下来,苏言走了两步,忽然就摁住了他的肩膀,声音急促地说:“我要坐一下。”
  他们于是找了个游乐园一角僻静的休息亭,苏言坐下来之后,他这才看到了苏言脸色比刚刚苍白了许多,额头上也冒出了好几滴冷汗。
  他不由担忧地俯下身:“苏言,你怎么了?”
  “我不太能、”苏言讲话也有些喘息起来:“我不太能适应这种高空中向下的感觉,没事——我坐一下就好。”
  晚霞已经渐渐和夜色融合在了一起,他们处于的这一方角落正好背着灯光,昏暗的色调带着种寂寞的气息,远处遥遥传来热闹的人声。
  他那时在夜色中低头看着苏言,他始终都记得那一瞬间古怪的感觉。
  苏言比他高半个头,总是那么笔挺优雅。
  他以前从来没以那种俯视的角度看过苏言。
  苏言的睫毛很长,低垂着覆盖住眼睑。
  或许因为身体不适,胸口轻轻起伏着,苍白的脸色使这个运筹帷幄、总是风度翩翩的男人在那时暧昧的夜色里,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柔弱。
  汗珠,从苏言下巴那道沟上,缓缓滴了下来。
  从来没见过的苏言,那么脆弱的苏言,他想抱抱他,可是却又想要再伤害他。
  就是那一瞬间,他忽然对苏言,有了一种强烈的欲望。
  他俯下身,把苏言的下巴粗暴地抬了起来,亲了上去。
  他没太多经验,吻技可以说是拙劣,苏言疼得忍不住推了他一下。
  可是他根本不罢休,又重重地摁着苏言的肩膀,像是小狼狗一样骑在苏言身上狠狠啃了一口苏言的嘴唇,把苏言咬得眼里都不由自主泛起了一丝水雾。
  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年轻人第一次感到情欲侵袭的时候都像他这样,身体的某一个部分会突然剧烈地疼痛起来。
  他有种愤怒,说不上来的,苏言太过理所当然地和他的父母一起决定了他的终身大事,他当然愤怒,但是此时此刻,他却忽然想操苏言。
  虽然他是个0,但是这句话的语式也不用变。
  这种渴望让他有种生理性的勃发和愤怒。
  “我们去开房。”
  他不得章法地对苏言又亲又舔,把苏言的衬衫下摆狼狈地扯出来,但是又觉得不好意思摸进去,他捧起苏言的脸,认真地说:“我想跟你做。”
  苏言当然是诧异的,伸出手指抚摸了一下自己被咬的出血的嘴唇,可是眼神很快就也染上了浓重的情欲。
  “走。”
  苏言站了起来,一把把他搂了过来,大步往游乐园外走去。
  ——
  夏庭晚记得一路上他都觉得很刺激。
  那一年他刚刚二十岁,没和任何人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
  说出“我想跟你做”的时候,甚至觉得有点了不起,像是在某种意义上又成长了一点。
  他们小跑着钻进苏言的迈巴赫里,苏言对司机说:“去文华,快一点。”
  他倒在后座上忍不住想笑,因为苏言说那句话的神态带着一丝少有的急切。
  他们俩在酒店大厅和电梯里时还能勉强保持着常态,但一到了苏言的套房里,就再也刹不住了。
  他迫不及待地把苏言推在墙上,虽然很有气势,可是由于身高的缘故,却还是要抬起头才能亲到苏言。
  苏言这次没有任他摆布,而是直接把他的下巴捏住,像教训一只想要亲近却把握不住分寸的小狗似的,眸色深得可怕:“不许再咬我,小菜鸟。”
  他顿时恼怒起来,被冠上这个名头,感觉无比丢脸。
  苏言一把夹起他的腰把他扔在了床上,他裤子口袋里的金属烟盒和打火机都掉在了地上。
  苏言看了一眼,从烟盒里拿出一根万宝路,低头干净利落地把烟点了,然后叼着烟压在了他身上。
  他以前从来都不知道苏言也会抽烟。
  “张嘴。”苏言浅灰色的眼眸眯了起来,像只老奸巨猾的狼。
  他只能听话。
  苏言笑了一下,他用右手食指和中指夹住香烟,仰头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扯开了衬衫的领口,露出锁骨和精干的胸肌。
  他看得有点呆住了,那是一个他平时从来没有见识过的苏言。
  苏言按着他的头亲了下来,舌头抵着他的舌头,一步步地侵入他,占有他,粗暴地舔咬着他的舌头和牙龈。
  而他所熟悉的尼古丁味道,从未如此爆裂狂野,像炮弹一样轰炸着他的口腔,浓烈到让他窒息。
  “学会了吗?”苏言声音沙哑地问。
  “我、我不行。”他呛得忍不住哽咽,眼睛湿湿地望着苏言,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那再来。”苏言不等他说完,又低下头。
  他挣扎着,可还是被亲得呜呜哭了出来。
  在苏言之前他唯一亲过的人就是邢乐,可那就像是一种实验行为。
  他们试探着碰了碰嘴唇,手也放得很规矩,眼睛还都睁着看着彼此,他那时甚至还有时间还抽空感慨了一下,邢乐真的是帅得很端正。
  可是这次不一样,直到和苏言到了这一步,他才明白,在床上没有端正和规矩这回事,如果你觉得另一个人很端正,那一定是还不够想操他。
  “还敢跟我撒野吗?小东西?”苏言捧起他的脸问他。
  “不敢了……苏言,”他环着苏言的脖颈,换了个称呼求饶道:“先生,我不敢了。”
  苏言连他的屁股都还没碰,可他却感觉自己已经被狠狠地干了。
  苏言听他这样叫,眉头因为欲望凶悍地拧起,把他的T恤从下往上撩起来。
  皮肤突兀地裸露在灯光下的那一刹,他忽然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一般猛地清醒了过来。
  他想起身上和腿上那些交错盘桓的粗糙伤疤,苏言触碰的那块肌肤,被烟蒂反复烫过,如今留下一片丑陋的废墟。
  他的脊椎像是被人用鞭子狠狠抽打了一记,感到胃里一阵痉挛。
  情欲像潮水一样褪去,没有将他带入温柔的深海,而是把他赤裸又恐惧地留在岸边。
  他一把推开了苏言,把衣服扯了回去,然后转身趴在床边,忍不住干呕起来。
  “庭庭?”
  “不要、不要碰……不要看,不要看我。”他崩溃地把身体蜷缩成团,闭紧眼睛喃喃地重复着:“太丑了,你不许看。”
  “庭庭,我明白的。”
  苏言从背后抱住了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从第一遍看《鲸语》起,我就明白的。你不是在演小夏,我知道你就是小夏。”
  “我……有好多伤,有好多伤。我不想做了,我不想给你看到。我不要做了,苏言……”
  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他不是想隐瞒苏言,他只是不能承受。
  前一秒,他还情欲澎湃,这一秒就忽然冷汗淋漓地惊醒。
  可怕的童年过去了,可是晦涩却始终留在他身上。
  他像是陷入一个连环的噩梦,在以为生活还有微光时,却还是一直跌进那个同样的绝望深井。
  他不是一个正常人。
  他连坦然接受情欲的爱抚都无法做到。
  “那就不做。”
  苏言把下巴抵在他的头上安慰似的磨蹭着,像是大熊抱着一只小熊仔,用手指温柔地勾勒着他的眉眼,过了很久很久,他轻声说:“庭庭,你知道吗,你是我见过的——这世界上最美的风景。”
  他一直记得苏言用的词,他说他是“最美的风景”。
  那是个奇怪的用词,就连那时沉浸在悲拗中的他,也忍不住转过头睁开了眼睛:“为什么是风景,不是人?”
  “因为以前,我一直觉得人类并不是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
  苏言认真地,缓慢地说:“人类很驳杂,有些时候想要的东西太多了,姿态就虚假起来,我不喜欢。
  “我年轻时在欧洲上大学,有一年秋天,我站在树下看落叶飘下来的过程,觉得好迷人,在风里一直挣扎飞舞的样子,为什么那么贪恋在风里的滋味呢,忍不住就会那样想。后来看到一本散文集,说秋天的风,是从往年吹来的风——忽然就很感动,那么执着,是因为舍不得往年的回忆吧。天然的东西,都让我觉得很美,经常忍不住就站着看上很久很久。我跟很多人做过爱,可是我从不觉得感动。”
  “那……那我真的比秋天的落叶还要美吗?”
  他转过头看苏言,出神地问。
  “你在我眼里,比秋天的落叶、夏天的蝉鸣、雪夜里的月光加起来还要美。”
  苏言低下头,吻着他的耳垂,声音低沉地说:“你在冬天握过雪吗,它会融化,然后从你的指缝里溜走。可是那不会让人难过,人生中的有些美丽,是注定要放它们走的,不会悲痛,也不会觉得可惜,因为只要知道它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就觉得很满足。可是你不一样,我不能放你走,不能像放开融雪一样放你走,我太想要你了——庭庭。”
  直到现在,他都几乎能把苏言的话一字一句地背下来。
  那是他从小到大,听过的最浪漫的话。
  “苏言,再多宠我一点吧,行吗?”
  苏言的话让他终于放下了所有的坚硬铠甲,他再也顾不得面子了,转过头,像是小动物一样钻进苏言的怀里,哀求道:“我真的不想结婚,我害怕,我父母……他们太糟糕了,婚姻是一个牢笼,把他们关在一起自相残杀。我是真的害怕,苏言,我们交往吧,其实跟结婚也没什么差别,求你了,好不好?”
  “对不起。”苏言把他紧紧搂在怀里,他又道了一遍歉:“结婚不是我提起的,是你母亲跟我提起的,三千万挽救你继父的生意。但我不是买你,你心里明白的,庭庭,我只是不能容忍你再待在那个家里,我不能容忍。”
  “所以,对不起庭庭,不行,只有这件事——原谅我。我用一辈子补偿你。”

第七章
  夏庭晚知道自己醒了,可是却不想睁开眼睛,身体被柔软的被子包裹着时,就像梦里苏言的怀抱一样。
  他舍不得离开,也不愿回到冰冷的现实,能躲在似梦非梦的回忆里,哪怕只有十分钟、三分钟,也很好。
  夏庭晚在被窝里深深吸了一口气,等闹铃又一次响起之后,才疲惫地坐直了身子。
  他今天才开始和赵南殊一起处理个人财务的状况。
  这件事当然早就该着手,只是夏庭晚没心情,赵南殊也就不想拿来烦他。但是知道了尹宁的事之后,他已经决定要自己来照顾尹宁,有很多事就刻不容缓地要开始打理了。
  可是这仔细一理,他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经济状况有多惨,简直混的不像一个曾经如日中天红过的明星。
  他当初和苏言结婚,契机是因为继父的公司资金链断了,不仅工人的工资发不起,欠了银行一大笔钱,还借了许多私人高利贷,如果还不上,就要倾家荡产。
  夏庭晚那时虽然是拿了戛纳影帝风头正劲的时候,可是他拍的是文艺片,不是大手笔大制作的商业片,拍戏签约的时候又是个纯新人,报酬和名气根本不成正比。手头唯一有点分量的,也就是一个欧洲奢侈大牌的亚太区代言,而且下一部戏也还没挑好。
  经济上,他根本没法给继父填补这么大的窟窿,他和继父和母亲虽然关系不好,可是母亲成天在家歇斯底里,寻死觅活,也不是个办法。
  所以还是去找了苏言。
  苏言那时已经追求了他近半年,说是追求,可是其实他和苏言的关系,早已经是最亲密的人了。
  苏言频繁地探班,周全地安排和他的约会,带他一起去国外度假。他是喜欢苏言的。
  他们都心知肚明那就是随时要开始的恋情,只是他还贪恋着那种确立关系之前的玩耍、暧昧和愉悦,苏言就顺着他,从不急着挑明关系。
  那次的事,是一个突兀的契机。
  他当然不是理所当然地和苏言要钱,只是想借。
  他那时候顺风顺水狂得很,觉得以自己的名气,想还上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苏言最开始没明说态度,而是先和他母亲和继父私下见了一面,他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但是其实也可以猜测得到。张雪乔就是那种女人,是可以把他明码标价卖掉也不会觉得愧疚,反而会觉得似是为他好的母亲。
  就是那么一面之后,苏言就强硬地提了结婚的事,毫无转圜。
  他经常觉得看不透苏言,苏言是他人生中一个至今都未完全解开的谜。
  苏言温柔,可是温柔里包裹着的,却又有一种根深蒂固的霸道和强硬。
  在他们的关系中,他是被纵容着被宠爱着的那一个,可是他心底对苏言始终带着一丝隐约的畏惧。
  苏言决定的大事,他其实一次都撼动不了。
  就像当年怎么求饶都不能逃避的婚姻,就像一言不发就为他解决的酒驾肇事,就像只有一句“既不爱也不恨”的干脆离婚。
  他总是没得选。
  但依赖是一种习惯,他们在一起时,苏言的强大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他在被允许的区域内不断地竖起叛逆的倒刺,孩子气地发泄那么一点被左右了人生的无谓愤怒,可是其实他骨子里是那么畏惧长大。
  苏言把他扔出了这段婚姻,他才终于再一次毫无遮掩地面对了这个世界。
  结婚前夕夏庭晚跟苏言说,以后离婚了自己净身出户。
  苏言同意了,那时也签了婚前协议,所以到了离婚这一步时,根本就没有财产分割这回事,所以算来算去倒也简单。
  苏言其实没太在意所谓净身出户的事,结婚之后,就立刻和他办了联名户头,倒是他不爱用苏言的钱,所以也从来不碰那个户头。
  如今回想起来,夏庭晚觉得自己真的是彻头彻尾的蠢蛋。
  他在以一种可笑的态度表达他的愤怒,以为恶狠狠地互不相欠,就能减轻一点自己的屈辱。
  可是与此同时,他却从来没有过任何经济上的危机感。
  他是完全没有理财观念的那种人,赚的最多的时候,他的钱挥霍在奢侈品、超跑,还给一直烦个没完的张雪乔和继父换了一处靠海的巨大豪宅,两辆林肯。
  他没给自己买过基金和期货,没在海外置业,没像其他明星一样投资开店,有一年倒是给赵南殊把房贷还清了当年终奖。
  他的窘迫,是一种长久以来的愚蠢带来的必然。
  他口里说着净身出户,可是其实他从来没想过要离婚,他没想过要和苏言分开,从来没有。
  除了香山苏宅之外,在H市,他甚至连一处房产都没有。
  他这时才意识到周仰说的话是多么的一针见血。
  他的问题,就在于他总是不想那么多。
  他喜欢苏言,却无力经营这段感情。
  他蔑视苏言的钱,可是从不为自己做好打算。
  他恼怒苏言掌控他,可是自己根本没有成长的远见和勇气。
  他的人生,简直就是一个加粗大写的滑稽。
  ——
  “老板,不是我说,你这……这真有点惨啊。”赵南殊和夏庭晚一起凝视着最后整理出来的财务状况表格,他抓了抓头:“要不就带着尹宁住我这儿?最近房价那么疯,也没必要现在买吧,而且我这房子,再怎么说也是老板你帮忙还的余款嘛,你放心住嘛。”
  夏庭晚下巴托在桌子上,没接赵南殊的话。
  其实他一个人的话,对于住在哪里是真的没什么太大所谓,相比起其他明星,他在生活方面的要求并不特别高。
  只是想到尹宁,他的心里就忐忑起来,他想给那个孩子最好的,这是他必须要做的。
  可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最好的到底是什么。
  就在这时,他的电话响了起来,夏庭晚低头一看是张雪乔,本来不愿意接,可是转念一想,还是拿起了电话。
  “夏庭晚,你现在长本事了啊,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都不接是吧?你给我听着,今晚必须回家一趟,不然以后再也不用回来了。”
  张雪乔语声尖利刺耳,哪怕不开免提,也能让周围人听得一清二楚,只说了一句话就怒气冲天地把电话挂了。
  赵南殊尴尬地看着夏庭挖,试探着问了一句:“老板,你要回去吗?”
  “嗯。”夏庭晚深吸了口气,他今晚回去,势必是要有一场硬仗了。
  张雪乔和继父的房子是张雪乔给他念了好久要他买的,他当初本来不想买,毕竟那价钱实在是令他也瞠目结舌。
  苏言当时私下和他认真说过,劝他不要买。
  因为那块地皮在H市的昂贵程度仅次于香山,可以说是富豪云集,以他继父的身价,住进去也是找不自在。
  他当时没有听苏言的,还是给张雪乔和继父自作主张地买了下来,后来的事,果然证明苏言还是对的。
  张雪乔和继父住进去之后不久就闹了起来,一会儿说社区里人情冷漠,一会儿说其他住户瞧不起他们,硬是要夏庭晚又给他们买了两辆加长林肯,还要配上佣人管家,因为这样才符合那个地段的标配。
  后来那些糟心事,夏庭晚没和苏言说过,更不可能用苏言的钱给自己家处理这些事。
  那会儿他红得发紫,又和苏言这种豪门权贵结了婚,有那么两年他赚多少钱自己懒得记,反正就是个数字。所以花出去时也从来不过脑子,甚至直到现在,那些佣人管家和司机的工资都是按月从他账上划走的。
  夏庭晚这最近一年就没怎么工作过,又根本没有危机感,直到这会儿真要用到钱了,才发现自己真的是捉襟见肘,自己账上都快空了,还在被张雪乔他们吸着血,实在是糟心。
  他心里打算着,反正张雪乔和继父住在那儿也不能说是有多舒坦,不如叫他们把那处房产卖了,也省了这些撑场面的流水钱。
  他也不奢求把房款都还给他,只要给他让出一半让他这段时间缓冲一下,给尹宁买个环境上佳的房子就可以了。
  但是赵南殊把他送到张雪乔家里时,他一眼就看到了车道上停着的苏言的车和站在一边的司机,他顿时感到一阵不妙。
  “我操,”赵南殊当然也能想到会发生什么:“老板,阿姨可别是要……”
  夏庭晚哪有工夫说话,直接就焦急地大步往里面赶。
  他还能不知道张雪乔想干什么吗,这段时间催着他去求复合的微信都堆上上百条了,他一条不回,现在把苏言叫来,显然是急了想要亲自干涉了。
  走到富丽堂皇的挑高大厅时,夏庭晚看到眼前的景象,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张雪乔穿着一身上好的蓝色旗袍,耳朵上戴着一对翡翠耳环,气势很足地端坐在皮沙发上,家里的佣人和保安甚至站成一排在她背后,很是威风。
  而苏言就一个人,谁也没带,很规矩地坐在张雪乔对面。
  张雪乔竟然对苏言摆这种豪门阔太对的架势,夏庭晚只觉得尴尬得头皮发麻。
  他和苏言这五年,苏言对他太过疼爱,连带着对张雪乔和继父也客气谦和,没想到他这边都离婚了,张雪乔脑子却越发不清醒起来,还以为苏言仍然是那个百依百顺的苏言。
  夏庭晚走过来的时候,张雪乔还没发现他,兀自在语声高亢地说:“苏先生,都离婚这么久了,也没听到你半点动静,做晚辈的,做事还是要妥当一点吧?当年你说要和我们庭庭结婚时,可不是这么个态度,如果不是相信你能一辈子对庭庭好,我们也不会这么轻易同意,当然你那时是帮了我们,但是说白了,你追求庭庭,想要和庭庭一起生活,就总得拿出点诚意,平常人家嫁个女儿也要拿点彩礼,我们庭庭和你结婚时还是影帝呢,那点钱对苏家来说又算不上什么,换来个影帝,不值得?但现在呢,才五年,你就是这么对待庭庭、对待我们的?”
  “当然,你如果是出轨了,我们也不是不能原谅,毕竟错误谁都会犯但是离婚——”
  苏言都还没说话,可夏庭晚才听了这么一点,就感到眼前一黑。
  “妈,你都在说些什么呢?”
  他一步跨进去,站在了苏言和张雪乔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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