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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美小说《离婚前后》权贵强娶明星之后开始翻车

  这是苏言的底气。
  但这其实不该是夏庭晚的底气,只是他那会儿没意识到这件事。
  这之后,和苏言结婚的他也还是没把叶炳文看在眼里,甚至久而久之把这个人都快忘了。
  直到如今想起来,记忆鲜活地回忆起当年叶炳文站在迈巴赫外面铁青的脸色,才忽然后知后觉地感到坐立不安。
  他本可以有更圆滑的方式处理那件事,可他不知天高地厚,看不起叶炳文也就算了,甚至狂妄到拿叶炳文当他和苏言服软的台阶来下,给了叶炳文那么大的一个羞辱。
  夏庭晚只能试图乐观地安慰自己,五年过去了,叶炳文身边的人怕是都换了一打又一打,也未必就还记得自己。
  可是几天后,他的幻想彻底破灭了。
  那天从TBN电视台拿了些资料出来之后,他刚到停车场,还没和赵南殊上车,就被一个身穿黑西装的保镖拦下了。
  “夏先生,叶少想见你,请你单独上车谈谈。”
  那保镖虽然语气客气,可伸出手臂把他强硬和赵南殊隔开的姿态,却显然不容他回绝。
  夏庭晚看着保镖背后停着的那辆白色宾利,感觉手心不由自主冒了冷汗。
  ——
  夏庭晚对焦急的赵南殊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然后低头打开了宾利的车门。
  TBN的地下停车场本来就阴湿,车里的冷气扑面而来时,夏庭晚的身体不由轻轻抖了一下。
  车里很暗,一个身穿酒红色衬衫的青年男子坐在里面。
  随着车门打开照进去的一缕光线,那青年的面孔被光影隔成明暗两侧,显得阴恻恻的。
  “夏影帝,好久不见,进来坐吧。”
  夏庭晚感到仿佛被某种蛇类动物给注视着,身上也起了一层厚重的黏腻和不适感。
  可他即使再不情愿,也还是沉默着坐进去,关上了车门。
  车内的空间并不狭小,但从叶炳文身上传来的古龙水香味浓烈到刺鼻,还有那声不怀好意的“夏影帝”,都令他感到窒息般的局促。
  “叶少。”他小心地和叶炳文保持着距离,轻声打了个招呼:“请问找我有事吗?”
  “嗤,”叶炳文发出了一声冷笑:“转过来,看着我。”
  夏庭晚迟疑了一下,但还是顺从地转过了头,直视着叶炳文。
  叶炳文大约只比苏言小上个一两岁,相貌本来倒称得上人模人样,可五年下来或许是因为酒色无度,面容却比苏言显老了很多,肤色和唇色泛着不健康的品色,眼下也有些凹陷,这样的状态穿酒红色,只显得气色更虚浮难看。
  夏庭晚几乎要动用上自己的所有演技,才能勉强不表现出厌恶的神色。
  叶炳文也拿狭长的眼睛盯着夏庭晚,他的眼神里带着赤裸裸的嘲弄:“瞧瞧你,脾气比以前好了许多啊,看来人都是会变的,对吧?有苏言撑腰的你,在我面前,狂得都不带拿正眼看我,现在被苏言给扔了,就恭恭敬敬地叫起叶少了——”
  “你还真是有两幅面目啊,小婊子。”
  夏庭晚听到那三个字,一时之间不由自主睁大了眼睛,带着怒意瞪向叶炳文。
  他像是被鞭子猛烈地抽了一下,强烈的、前所未有的耻辱感从他的背脊里窜了上来,在他的身体里燃烧着——
  “怎么着?不高兴了?才装这么一会儿就装不下去了?”
  叶炳文见夏庭晚生气,脸上的笑意却更浓了,他冰凉的手指狠狠地捏住夏庭晚的下巴,强迫夏庭晚看着他,他另一只手慢慢地抚摸着夏庭晚脸上的伤疤,笑嘻嘻地说:“小婊子。苏言操了你五年,操腻歪了,你现在可怎么办?”
  “放开我。”
  听到苏言的名字从这个人嘴里吐出来,夏庭晚几乎要吐出来。他还是没控制住自己,把叶炳文用力推了开来。
  叶炳文看着夏庭晚,眼神突地一冷。
  “啪!”
  他忽然一巴掌抽在夏庭晚脸上。
  叶炳文下手的力道很重,夏庭晚根本没反应过来,头就狠狠撞在车前座的靠背上,眼前都冒出了几点金星。
  “搞我是吧?”
  叶炳文把夏庭晚拽起来,反手又是一巴掌打下来。
  他终于不再假模假样地露出笑容,愤怒使他的太阳穴都暴起了两根青筋,在车里明明暗暗的光暗下,格外狰狞:“让我丢脸是吧?攀上苏言就敢给我脸色看是吧——你算个什么东西?苏言看不起我,你也敢看不起我?”
  夏庭晚被打得牙齿不小心咬到口腔里的肉,嘴里一股血腥气弥漫上来,脸上热辣的疼痛在那一瞬间盖过了羞耻和震惊。
  逼仄狭窄的车身里,他看着怒不可遏的叶炳文,哆嗦着往后缩。
  叶炳文是根本不把他当人看的,夏庭晚那一瞬间真实地感到入骨的恐惧。
  或许是夏庭晚畏惧的神色让叶炳文心里舒服了许多,他不再动手,语气也和缓了下来,又露出了点笑意地说:“你得意的时候嘴脸可真好看啊,连苏言都能被你勾住五年——我是真挺吃惊的,不过是个小小戏子,我们这样人怎么可能放在眼里。无论多漂亮的,总是能弄到手,又何必搞到结婚,你又有什么特殊的,嗯?”
  叶炳文说着,玩味地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屁股特别带劲?我心里真的好奇,能让亨泰苏言玩上五年才腻,想必是有点过人之处嘛,这滋味,我觉得我也得尝尝。”
  夏庭晚感到叶炳文盯着他的眼神,像是一条蛇盯上了猎物,仿佛随时要将他生吞活剥。
  他无助地缩到靠近车门的角落,哆嗦着想要摸索打开车门,却发现车门早已经上了锁,坐在驾驶位的司机根本头也不回。
  “你让、让我出去——”
  夏庭晚声音抖得厉害,他一开口便感到绝望。
  这是何等无力的一句话啊,他就这样公然被关在豪车里,被殴打,被辱骂,可他根本无能为力。
  没有了苏言的庇护,他的骄傲和自尊,原来竟是这么轻易就可以被人踩得粉碎。
  他除了服软根本别无选择。
  夏庭晚痛苦地低下头,喃喃地说:“求你了,叶少,让我出去。”
  叶炳文听了不由笑了:“你放心,我还真不会强上你。你也不配,脸都毁了的东西,能让我提得起什么兴致?”
  “夏庭晚,那天让我丢的脸,你要连带着苏言那份,一块还给我——我等着你自己主动来求我操你的那一天。”
  叶炳文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衬衫,然后抬起头,看着夏庭晚一字一顿地道:“到时候,我会把你绑在床上,让你像条狗一样跪在我胯下求饶,听明白了吗?”

第十二章
  夏庭晚从宾利车上下来之后,好久都缓不过来。
  无论赵南殊问他什么,他都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不肯说话,坐在赵南殊车上时也把自己缩在角落。
  赵南殊心急如焚,他不用听夏庭晚说,只从夏庭晚白皙面孔上留下的指印儿,还有惊魂未定的模样,已经能猜到大致的情况,一边开车一边忍不住说:“老板,这样不行啊,叶炳文想干嘛?他要是真的铁了心要找你麻烦,我们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实在不行咱们还是去找苏先生吧?他不会狠心不管你的。”
  “我不要找他。”
  夏庭晚扭过头,他眼底有泪意,可却强忍着不肯哭出来。
  他知道这一切都不能怪苏言,是他自己不知天高地厚折了叶炳文的面子,是他自己惹下的麻烦。
  可他还是好委屈。
  叶炳文叫他婊子,说苏言是操腻了他才不要他了。
  那么难听的话,他从来没从苏言口中听到过。
  苏言是温雅而得体的,苏言是真的爱过他的,苏言和叶炳文那些不把人当人看的权贵不一样。
  哪怕是离婚了,他也还是那么心甘情愿地相信着。
  可是这种坚信却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渐模糊。
  苏言的温柔和深情离他越来越远,远得像是他自己傻乎乎筑造出来的一个柔软梦境。
  而一睁开眼,在他面前的全是冷冰冰的现实——
  夏庭晚在家待了两天没有出门,和周仰打了通电话把关于叶炳文的事都说了一遍。
  周仰之前根本不知道叶炳文当年和夏庭晚搭讪的事,现在才听说当然也是大吃一惊,但他还是很快就冷静下来。
  “叶炳文现在应该还不会强行对你做什么。”
  周仰在电话里沉着地分析:“我的判断是——你刚离婚时,他开始还没有什么想法,但是你决定签韶光的节目之后,他才忽然想起来可以趁势报复你,否则他早就可以行动。合约那么严苛,估计有他在背后操作的力量。他要逼你低头,一方面是因为他想让你屈辱求饶,另一方面,我多少觉得他现在这一步,也可能是想试探苏言会不会还要保护你。”
  “不会了吧。”夏庭晚下意识地说:“苏言不会保护我了。”
  周仰干脆地问:“你是觉得苏言不会,还是你不想找他?”
  夏庭晚沉默了一会儿,周仰的敏锐和直接总是让他无法招架。
  离婚之后,苏言和更顺从听话的温子辰上了床。
  可他深陷在沼泽里,无论多么想要爬出来,过去的业障还是把他束得越来越喘不过气。
  哪怕再自知自己有好多的不足,可还是忍不住,想到苏言时觉得委屈,听叶炳文说了那些话,也忍不住有点埋怨和怀疑。
  苏言会不会真的有一点点腻了他?
  在苏言眼里,比秋天的落叶、夏天的蝉鸣、雪夜里的月光加起来还要迷人的他,曾经是不能放手的啊,是不能像融雪那样悄悄从指缝里溜走的。
  苏言曾让他那么相信爱情,可却没有告诉过他,一个人爱的炙热时,和放手时的冷酷,是截然不同的两面。
  更可怕的是,即使是这样悲观地想了,他还是没法真正放弃苏言。
  离婚,让他被迫做出了放开的手势。
  可他不是自愿的,他不是啊。
  他是被抛弃的那个人,在外面磕磕碰碰得头破血流,被叶炳文照着脸扇了两巴掌,却偏偏还想逞强地在苏言面前保有一点体面。
  想证明自己,哪怕苏言不会在乎了,也想证明他是可以靠自己的力量站得住的人啊。
  “我还是想自己解决。”夏庭晚终于开口了,他艰难地说:“像你说的那样,只要叶炳文还想着逼我自愿跟他……我就还有余地吧,对吧?”
  “嗯。”
  周仰也没再逼问什么,而是应了一声,继续道:“我觉得叶炳文会在节目上下点功夫的,之前网上的舆论那么一边倒,叶炳文肯定有出过力,当然他本来也是要捧邢乐,一箭双雕咯。你去拍摄真人秀,我一是担心你把握不好真人秀的表演尺度,二是担心节目组按照韶光林炳文那边的意见去剪片,到时候呈现出来的东西,我们很难控制。但现在情形有点被动,合约也签了,哪怕节目组把你剪得乱七八糟,中途退出也不可能,违约条例太严苛了,叶炳文估计也是想靠这个给你施压。”
  “我明白的。”夏庭晚认真地听着周仰的话,他想了想,说:“我去拍摄时会很谨慎的,尽量不给他们什么胡乱剪辑的素材。”
  “行。”周仰在电话里应了一声:“这次我没法过去,但你有事随时打给我。”
  “周仰——”夏庭晚挂电话前,轻声说:“谢谢你。”
  夏庭晚等脸上的指印彻底消了,才收拾了一下去香山。
  这也是去泰国拍摄之前他最后一次去看尹宁了。
  ______________
  夏庭晚这个月隔三差五就去一趟香山,他每次去都带上新买的礼物,然后陪尹宁待上一会儿。
  尹宁喜欢画画,对别的玩具都不太热衷,但是他却很喜欢夏庭晚给他买的一套120色的辉柏嘉水彩铅笔,总是随身背在奥特曼书包里。
  尹宁画画时,夏庭晚就安静地看着。
  尹宁还是不爱说话,可是渐渐的也不像第一次那么抗拒他,夏庭晚偶尔问起画了什么,也会小声回答一句。
  夏庭晚傍晚时分到的香山,因为这段时间他常去,所以苏宅的保安见到赵南殊的车根本问都不问就直接放行了。
  下车之后,夏庭晚一眼就看到了苏言。
  苏言穿着一身灰白色的工装,蹲在玫瑰花圃前。
  绯色的晚霞照在苏言的侧脸上,他握着剪子,正在给玫瑰修剪着残花和病弱的老枝,眼神认真又带着一点温柔。
  那场景熟悉到夏庭晚鼻子瞬间就是一酸。
  苏宅有专业的园丁来照料苏宅中的草坪还有每一处花圃。
  但是苏言心情好时也会换套衣服,哼着歌自己开上一会儿除草机,拿剪子修剪玫瑰花从、除虫。
  他做这些时,管家仆人和园丁都见怪不怪,各忙各的。
  夏庭晚记得自己经常坐在门廊前的台阶上看苏言修剪玫瑰,然后撒娇要苏言给他折一只最大最漂亮的。
  温和的光晒在他身上,懒懒的,他靠在那儿闻着玫瑰馥郁的香气,闻着闻着,就蜷在暖洋洋的日头里打起盹来,直到苏言忙完了再把他打横抱回屋里。
  在他还是这座苏宅的男主人时,这里曾经连空气都很浪漫。
  只要一想到,心里就会颤抖一下。
  可还没等夏庭晚从回忆里彻底清醒过来,却看见温子辰已经穿着一身白大褂从屋里走了出来,冰冷的陌生感又再次侵袭了他。
  温子辰新做了更清爽的发型,细碎的额发也向后拢了起来,今天显得格外的精神奕奕。
  他站在门廊下,先对夏庭晚笑着打了个招呼:“夏先生来了。”
  然后才转头看向苏言,语气里带着一丝亲昵:“言哥,怎么是你在修剪花丛,这种事让园丁来做不就好了。”
  夏庭晚扭开头没说话。
  温子辰说得好像那玫瑰花丛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
  他心里有些难过,温子辰不懂苏言,也不懂那些和玫瑰相关的故事。
  连带着他那些柔软动情的回忆,好像也显得不值钱起来。
  苏言在这个时候也抬起头看了看温子辰,他没有回温子辰的话,那一瞬间,淡灰色的眼睛里神色似乎有些冷淡。
  “你来了。”他径自站了起来对夏庭晚说道:“明天几点的飞机?”
  苏言的下巴上沾了点儿泥土,用手背擦拭了一下额头的汗珠,穿着工装时很是格格不入。
  他毕竟是作为豪门的公子哥儿长大的,再怎么样也有种雍容的贵气,所以温子辰那样说或许也没什么不对,大概在温子辰的眼里,苏言就不该是蹲在那里修剪花丛的模样。
  “早上八点。”夏庭晚想了一下:“我今天不待太晚了,只陪宁宁散会儿步吧。”
  “那等我换下衣服带宁宁下来。”苏言说着就进屋了。
  他一直都没和温子辰说话,温子辰似乎觉得有点不安,来不及和夏庭晚说话,就匆匆转身追了进去。
  苏言很快就换了一身黑色运动装带着尹宁下楼了,这一次温子辰没有跟下来。
  夏庭晚上前牵了尹宁的手,然后当先走了出去。
  尹宁并没表现出抗拒和夏庭晚接触的样子,可是却也不肯说话。
  夏庭晚感觉手掌中小男孩的手小小的,软软的,他轻声问了一句:“宁宁今天画画了吗?”
  尹宁只是沉默着摇了摇头。
  尹宁不和夏庭晚说话,夏庭晚也不肯和跟在后面的苏言说话。
  三个人便这样沉默地顺着香山修好的步行道往下走。
  暮色洒在他们的面前,然后被一脚一脚踩碎。
  那画面如果定格下来,想必像是一幅安静又廖寂的照片。
  夏庭晚不想待久一点,一方面是时间紧,另一方面情绪也低落。
  他不喜欢看到温子辰,不喜欢温子辰站在他的玫瑰花圃前的样子。
  但是因为知道自己不再是可以理所当然地感到不满的位置,就更忍不住生苏言的气。
  就在走到半山腰的游乐场时,尹宁的步子忽然停住了。
  夏庭晚刚开始有点不明所以,可是顺着小男孩的目光看过去,赫然看到一个年轻女人牵着一条金毛站在游乐场的滑梯边,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那金毛有半人多高,毛色锃亮,长长的尾巴轻轻摇着,就乖巧地站在主人身边,实在又漂亮又威风,尹宁看得眼睛都移不开了。
  夏庭晚蹲了下来,平视着尹宁说:“宁宁,要去找狗狗玩吗?”
  尹宁像是吓了一跳,很快垂下了眼帘,用力摇了摇头。
  “宁宁,”夏庭晚看着尹宁的模样,酸楚的感觉慢慢地涨到了心口。
  他摸了摸尹宁的头,放轻了声音:“我们一起去——问问姐姐,可不可以和狗狗玩,好不好?”
  尹宁抬起头看了看夏庭晚,又悄悄瞟了一眼不远处的金毛,眼里忍不住流露出了一丝亮光,可神情却还是忍不住有些游移。
  “我陪你,我们一起去问。”夏庭晚又说了一遍:“我陪着你。”
  尹宁咬了下嘴唇,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苏言,似乎是在征询苏言的同意。
  “去吧。”苏言的眼睛深沉地看了一眼夏庭晚。
  夏庭晚牵着尹宁的手往金毛的方向走过去,能感觉到小男孩的脚步都轻快迫切起来,他的心也不由自主轻轻颤了一下。
  走过去才发现那年轻女人正忙着在讲电话,大约是见惯了带着小孩的家长的类似要求,夏庭晚刚开口问了一句:“请问,能不能摸下——”,就把狗绳都笑眯眯地递了过来,自己走到了一边继续讲电话,完全没注意到夏庭晚是谁。
  尹宁怯生生地站在一边儿,刚伸出手,却又似乎不太敢似的,抬头看了一眼夏庭晚。
  “没事儿,不咬人的。”夏庭晚温声鼓励着。
  金毛也的确不愧是脾气最好最亲人的大型犬,对着尹宁尾巴用力地摇动起来,裂开嘴吐着粉扑扑的舌头,马上就撒着欢儿把脑袋凑到了尹宁的手边儿,又闻又舔。
  尹宁有些不知所措,可是架不住金毛的热情,忍不住俯下身,笨拙却又亲昵地搂住了金毛的脖子。
  金毛得到鼓励,愈发开心得蹦了起来舔着尹宁的脸蛋,大型犬温热的舌头让尹宁痒得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夏庭晚第一次看到小男孩放下防备地笑了起来。
  眉眼微微弯起,像同龄的小朋友一样无忧无虑的样子,让人感到好可爱,却又有些心酸。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其实也从来没真正长大过,他时常觉得他和尹宁离得很近。
  他懂尹宁,就像懂自己那样。
  夏庭晚不由自主望向了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这边的苏言。
  他和苏言结婚五年,因为都是男人的缘故,很少想到家庭和孩子的事,可是这时却忽然忍不住心绪有些乱飞——苏言如果做了爸爸,会是什么样的呢。
  大约也会是那种让人很有安全感的爸爸吧。
  他从来没有体验过父爱。
  但是和苏言在一起之后,或许在他们关系的某一些细微之处,还是让他找到了近似的安全感和依赖。
  一个人情感的缺失,哪怕再想要掩盖,也会从他选择的爱情中暴露出端倪。
  他虽然有故意让苏言生气时,口口声声说起哪些个年轻帅气的模特还是明星特别迷人,可实际上他从来无法真正爱上同龄人。
  只有苏言。
  苏言是他的全部向往,苏言补全了他的残缺。
  ——
  和金毛分开时,尹宁忍不住依依不舍的一步一回头,夏庭晚牵着他的手耐心地等着他,直到金毛的主人带着金毛走出了视线范围。
  按照平时来说,散步也差不多到了回家的时候,可是不知为什么,夏庭晚和尹宁还是继续往山下走去,苏言也没意见,就安静地跟在后面。
  走了一会儿,尹宁忽然问道:“狗狗叫什么?”
  夏庭晚答道:“我也不知道啊。”
  尹宁听了,眼神有些失落:“想画狗狗。”
  夏庭晚不由轻轻笑了一下,温柔地说:“那下次我还陪宁宁在这个时候出来散步,说不定还能碰到。我们问一下狗狗的名字,然后给它画画。”
  “嗯。”尹宁认真地点点头,他想了想,竟然破天荒地追问了一句:“你、那你下次……什么时候才能来?”
  “不到两个星期就回来了——我一从泰国回来,马上就来找宁宁。”
  夏庭晚都感觉有点受宠若惊了,他之前告诉尹宁要出去拍摄好几天的时候,尹宁根本无动于衷。
  这还是尹宁第一次表现出想要他来的意思。
  走到香山脚下时,本来夏庭晚打算掉头送尹宁回家了,可是低头时却发现尹宁的目光却投向了马路对面开着的一家麦当劳。
  这个点儿麦当劳也是人声鼎沸,进进出出的好多都是带着孩子的一家三口,孩子们吵吵闹闹的声音,伴随着炸鸡的香味,隐隐约约地飘了过来。
  夏庭晚知道尹宁想要什么也都不会说的,所以又蹲下身子,晃了晃尹宁的手,笑着说:“宁宁想吃麦当劳吗?”
  尹宁迟疑了一下,又看了一眼麦当劳的店面,大眼睛里情不自禁流露出了一丝向往,可是开口时却小声地说:“子辰哥哥说……不可以吃垃圾食品。”
  他说到后面时,又悄悄望了一眼苏言,分明是想要征询苏言的意思。
  夏庭晚听了忍不住心烦。
  他当然知道温子辰说的是对的,可是平日里的生活哪那么多事事都正确,他也是那个年纪过来的,他知道炸鸡和薯条的味道对于小孩子来说是多么巨大的诱惑。
  他小时候家里那么穷,夏仲予从来不带他出来吃饭。
  他有时背着书包路过麦当劳,忍不住隔着透明的橱窗看那些幸福的孩子,被父母牵着手,在麦当劳柜台前点餐。
  他就站在外面跟着一起悄悄地点——鸡腿堡、薯条、可乐、圣代。
  每次他都点这四样。可他从来没吃到过。
  “对,是不可以经常吃,但是偶尔——比如今天,”夏庭晚摸了摸尹宁的头,很坚定地说:“庭晚哥哥两个星期都见不到宁宁了,所以今天就答应带宁宁去吃麦当劳,好不好?”
  他说着,还不忘抬起头看了下苏言,或许准确来说,是威慑性地瞪了苏言一眼。
  如果苏言也敢假惺惺地说什么不许吃垃圾食品……
  他,其实他也没什么办法倒是了。
  苏言突然之间被狠狠瞪了一眼,一时之间也楞了一下。
  他看了一下麦当劳那边进进出出的人潮,低声说:“里面人多,你会不会被认出来?”
  “这……”
  夏庭晚一时语塞,他今天没带帽子也没戴墨镜,这样贸然进去麦当劳的确不太妥当,他自己倒没想起来这回事。
  “我带宁宁进去吃点薯条吧,他吃过晚饭了,就简单吃一点,不会太久的。”
  苏言倒是很快想好了对策。
  “那我在外面抽根烟等你们。”
  夏庭晚也只好点了点头,他站了起来,不忘又跟苏言嘱咐了一遍:“你让宁宁自己点,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苏言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尹宁听到终于可以吃麦当劳,眼神都亮了起来,他的心思早就放在店里面,倒不太在意是谁带他进去。
  夏庭晚和苏言就像是交岗一样。
  苏言从夏庭晚手里牵过尹宁的手,慢慢地往明亮的麦当劳店面里走去。
  夏庭晚在店外背光的一角站着,看着那一高一矮像平常父子一样的两个身影,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心中酸软的感觉是温馨还是心酸。
  H市的暮色从橙黄色变成赤色,又渐渐变成落寞浓郁的深蓝,将他渐渐包围。
  这或许就是一天之中最忧郁的时刻了吧,夏庭晚从烟盒里掏出一根万宝路熟练地点了起来,抬头看了眼没有星辰的廖寂天色。
  他把手臂放在马路边的护栏上,看着一辆辆轿车在他面前呼啸而过。
  周围有人们热闹的喧嚣声,可却又好像都离他很远,他像是这个汪洋世界里的一个小小孤岛,只有自己指尖萦绕的烟雾陪伴。
  孤独才是他人生中的常态。
  或许之前的那五年。
  那火树银花般的五年,仅仅不过是偶然划过他的天空的流星。
  留给他的还是孤独,恒久的、恒久的孤独。
  就在这时,苏言忽然一个人从麦当劳走出来,安静地站在了夏庭晚身边。
  夏庭晚一转头见是他,不由错愕地睁大了眼睛:“宁宁呢?”
  苏言扬了扬下巴,示意夏庭晚回头看,只见尹宁正坐在橱窗的旁的位置,左手握着一大杯可乐,右手拿着一根薯条。
  “你就这么出来了?”夏庭晚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
  “里面人太多,又到处都是油炸的味道,很腻,不太舒服——”
  夜色中,苏言的脸色似乎的确有点隐约的虚白,但又看不太真切,他沉默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不知道怎么和小孩子相处。”
  夏庭晚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不该怪他.
  苏言大概真的不是那种能和小孩子打成一片的男人,相视坐着可能也很尴尬,好在尹宁就坐在橱窗旁边随时能看到,倒也不用太担心。
  两个人突然之间又形成了独处的局面,可却好像也不知该说什么。
  苏言走到夏庭晚身边,和他一起把手放在护栏上望着面前的车水马龙。
  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肩并肩靠得这么近的时刻了,苏言身上的古龙水香味从夜风中徐徐飘了过来。
  夏庭晚的心跳也不由乱了半拍。
  过了许久,苏言忽然问:“你和宁宁说话时,总是喜欢蹲下来——为什么?”
  夏庭晚夹着烟有些惊讶地转过头看向苏言,他自己都没注意到有这样的习惯,没想到苏言会突然问起。
  “我也不太知道。”他老实地回答道,一边说一边想,终于想出了一点解释:“小的时候我总是觉得大人都好高,哪怕我抬起头时,也看不清他们的表情。我不知道大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就经常觉得很不安。所以,可能是跟尹宁说话时,不想让他也有那样的感觉……就很自然地蹲下来了。”
  苏言就这么认真地听着,他浅灰色的双眸凝视着夏庭晚。
  那凝视那样的久,久到夏庭晚不得不低下头抽一口烟来掩饰自己的心绪,他含糊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觉得你,”苏言刚开口就顿了一下。
  他有些踌躇,过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你一点都不像二十五岁的人——身上只有一小部分的成年人的模样,剩下的、大部分的你……都还是像个孩子。”
  “挺可爱的。”
  苏言最终轻轻说道。
  夏庭晚不知所措地抬头看向苏言。
  “你现在……还会觉得我可爱吗?”他的声音在风中隐约颤抖了一下。
  苏言似乎也知道自己不该再说这样的话,他没有回答,只是把头转了开来不再看向夏庭晚。
  “那温子辰呢,他也可爱吗?”夏庭晚忽然追问道。
  苏言沉默了许久,就在夏庭晚一度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还是开口了:“他是个努力的人。”
  “努力?”
  夏庭晚重复着这两个字时,心口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他不知道是为了自己,为了苏言,还是因为想到温子辰竟然只能得到“努力”这两个字的评价。
  “苏言,你不仅不爱温子辰,你甚至都谈不上喜欢他吧?”
  夏庭晚控制不住地问道。
  烟快燃尽了,炙热的火星都崩到了他的指尖,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烫一样,喃喃地继续道:“为什么你可以和一个不喜欢的人做爱?苏言,我有时真的觉得你好冷酷,离婚、离婚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是不是只要把字签了,感情也可以彻底一刀两断?你可以马上拥抱任何一个人,不投入任何感情。可我和你不一样……”
  “我和你不一样。”
  夏庭晚吸了一下鼻子,重复了一遍:“你知不知道,我没有过亲情,除了爱情,别的情感我从来都没有拥有过。你曾经是我一个人的,我一个人的,全世界就只有你是我一个人的,你说过,我也是你一个人的。可你还是会和别人做爱,我真的好难过——”
  “在你眼里,在别人眼里,我当然是没资格难过了。离婚了之后,两不相欠,再纠缠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夏庭晚抬起眼睛,他眼圈泛红,直直地望着苏言:“可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就是难过得受不了,苏言,我现在告诉你这些,你会不会有一点点不忍心?如果是我呢?如果是我现在和别人做了,你真的不会在意吗?”
  苏言低头看着夏庭晚,他的眼神那么深沉,可是在夜色中却又时而有那么一丝温柔的错觉。
  有那么一瞬间,夏庭晚几乎以为苏言会拥抱他。
  他想,只要苏言伸出手,他就也紧紧抱住苏言,再也不松手了。
  可苏言没有。
  他把夏庭晚指尖的烟拿了过来掐灭在护栏上,然后垂下眼帘,轻声说:“庭庭,你总有一天会和别人在一起的。做爱什么的,也不要再找我这样的人了。找一个喜欢的吧,年轻一点的,简单一点的,你不会一直为我难过的——”
  夏庭晚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他咬紧牙,可是大滴大滴的泪珠却还是不争气地滑了下来,滑到嘴边时,咸涩的味道一路滑到了心口。
  去他妈的,哭就哭吧,那又怎么样呢。
  苏言让他去找一个喜欢的人。
  给他写了138封情书的苏言,和他相爱了五年的苏言,让他再去找个喜欢的人。
  之前所有的话,都没有这时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让他痛得撕心裂肺。
  苏言松开了他,像是放飞了一只笼里的小金丝雀一样。
  告诉他外面的天地是多么美好,告诉他可以选择更好的。
  说着这样自以为温柔的话,可是实际上,却不折不扣是个冷血的混蛋。
  “我会找一个喜欢的人的。”
  他一字一顿地对苏言说:“我不像你,苏言,我不会像你一样敷衍自己。我当然会找一个喜欢的人,和他做爱,一遍遍地和他做爱,我会宝贝他,会认真对他,我会为了他变得更好——你听到了吗?”
  苏言的身体在那一瞬间也不由微微颤抖了起来。
  他像是喘不过来气一般,面色苍白地扶着护栏,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
  他没有回答夏庭晚的话。

第十三章
  深夜时分,淅淅沥沥的雨趁人不备悄悄下了起来,苏言在空旷的双人床上翻了个身,侧躺着看雨滴打在飘窗上,然后蜿蜒而下。
  这段时间他总是浅眠。
  睡不着时就躺着看香山的夜色,一直看到太阳升起。
  到了他这个年纪的人,懒怠起来状态便像断崖似的直线滑坡。
  提不起精神迎接新的一天,睡不着时盼着日出,可盼到了阳光又发现实在没什么好期待,因此每天都觉得无趣。
  阴雨一直缠绵下到清晨,晦涩的阳光从阴沉的云层中艰难探出,吝啬地暗暗洒了一抹进来,照不亮整间卧室。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天花板是灰白色的,四面的墙也是灰白色的,他躺在床上,把四肢伸展出去但什么都碰不到。
  只有寂寥的雨声,滴滴答答。
  像是从沼泽里长出来的藤蔓,带着阴冷的湿气鬼魅地缠住了他。
  微信突兀地响了一声。
  苏言迟钝地望着天花板好几秒,才伸出手把手机拿了过来。
  毫不意外,是温子辰发的微信。
  “言哥,早上想吃什么?”
  三楼的卧室和书房是他的私人领地,温子辰也就识趣地不敢上来,平时叫他也只是发微信。
  “随便。我晚点起。”
  他只回了简单的几个字却感觉很疲惫,微信又响了一声,他知道是温子辰的回复,懒得再打开看。
  微信界面上他的头像依旧是《鲸语》里小夏投身大海的背影。
  每次打开,心脏都会突兀地蜷紧——疼痛,又像是一种奇特的快感。
  他多少是个有自毁倾向的人。
  他这样想着,把被子拉到头顶盖上,像是沉入深海一般,回忆潮汐一般涌了上来……
  他深吸了口气,自虐一般沉了进去。
  和许哲私下聊天时,他说他对小夏那个背影着迷。
  一个人与世界决裂时,把自己的肉体、精神一起毁灭,不留一丝痕迹,有种很纯净的美。
  他问许哲,这是不是一个可怕的想法?
  许哲说,大概每个人都有一点点吧。只不过长大了人就变成了灰色的,软弱、暧昧游移,有时只要差不多就行了,世事还算静好,所以说,中年人是没有理想主义的,只有少年的浪漫才是决绝的。我找了夏庭晚来演小夏,杨德昌找了张震来演小四,在《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拔刀捅了出去——理想破灭了,所以就和世界一起灰飞烟灭。
  许哲这么说的时候,苏言忽然想起弟弟死在他面前的模样。
  被火车呼啸着碾过的幼小身体。
  支离破碎时,并不是轰隆巨响,而是噗的轻轻一声——
  就像艾略特写的那样:这就是世界结束的方式,并非一声巨响,而是一阵呜咽。
  大丽花一样的凄艳血色占据了他的视野。
  那一年他十八岁,世界给予他的成人礼是淋漓的血迹。
  可他依旧没有和世界决裂。
  他把苏谨的日记收在自己心底的柜里,牢牢上了锁,然后继续淡漠地前进,或许他自己宁愿相信他并未因此受伤。
  他生来就是一个中年人,他追求所有的浪漫和痴勇,因为那他恰恰是他从不具备的。
  第一次见夏庭晚,是在夏庭晚获得戛纳影帝之后回国的庆功宴上。
  许哲知道他去了,但是他没有找许哲把他引见给夏庭晚。
  他就靠在大酒店二楼的栏杆上,遥遥看着站在一楼中央的夏庭晚,那少年从香槟塔塔顶拿下第一杯,意气风发地一饮而尽——
  人头攒动间,夏庭晚瑰丽得像是一朵盛放的玫瑰。
  他就这样看着,庆功宴到了一半儿,《鲸语》其他的演员和编剧等主创基本都穿梭在各大媒体之间联络感情,只有夏庭晚溜到了角落,找到了一根背人的柱子。
  苏言觉得有趣,他站在高处,只是换了个角度,就还是能看到夏庭晚。
  那少年躲在柱子后,偷偷点了一根烟,像是自己在跟自己玩似的,呼出一串烟圈,之后再呼出一圈更高的。
  之后又像是玩腻了,仰头懒洋洋地靠在柱子上,百无聊赖地用手指敲打着柱子,像是对杯盏交错的一切都感到厌倦,那姿势也说不清是颓废还是叛逆。
  苏言站在二楼目不转睛地看着,隔那么远,他其实看不清夏庭晚的眉目,可雾中花的美丽还是让他屏息。
  站在二楼的那短短一夜,他像是高烧一般大病了一场。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脸也发热了起来,他身体里的心脏像是坐了云霄飞车。
  他变得虚弱、眩晕,可目光却越发精神烁烁。
  他别无选择地一见钟情了。
  那一夜之后,三十一岁的他把自己前所未有地武装起来。
  他知道,那将是他一生最重要的战役。
  接近夏庭晚的时刻,是他最接近理想的瞬间——无论是对于爱情,还是对他自己来说。
  他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近乎完美的苏言
  因为在他心里,只有那样的苏言,才能配得上夏庭晚。
  苏言没有经验,追求这件事,他一部分靠的是多年纵横权钱场的周全,但再武装自己,大部分时间,他仍只不过靠着一个普通男人的本能在行事——
  夏庭晚需要他,他就随时出现;夏庭晚想要什么,他给。
  他去丰县送过小龙虾之后,夏庭晚开始会偶尔主动发微信给他。
  有时是自拍,有时是一些生活琐事,这些他都能回得妥当
  只是夏庭晚有时漫无目的地发个表情过来,他绞尽脑汁,也不知该怎么回才能让对话继续下去。
  后来他干脆和助理一起把夏庭晚在《鲸语》和节目里出现的样子,一帧一帧做成表情包。
  夏庭晚突然看到之后,又诧异,又害羞,但又带着点得意地回了一句:我怎么每一帧都这么好看,ε=(′ο*)))唉,表情包收了。既然你这么厉害,那我封你做我的头号粉丝好了。
  他光荣受封,高兴得用车载音响放电子音乐,一边开着车,一边随着节奏摇摆了几下身体。
  那种快乐单纯得有点不像他那个年纪的人还会拥有的。
  追求夏庭晚是一种甜蜜的折磨。
  夏庭晚是野生的小鹿,全凭好奇心和天性行事,它会用小蹄子来踩踏他,也会用舌头轻轻地舔他,有时候来了脾气会用犄角赶他走,可是若看他真的就此退缩了,却又会凑过来给他看它柔软的耳根,撒娇要他回来摸摸。
  所以如果说是单纯的追求,却又好像不是很准确。
  追求是单方面的痴态和执念,可他和夏庭晚是两个人的游戏——你进我退、百转千回、神魂颠倒。
  他有一次陪夏庭晚去日本,夏庭晚喝了几倍不加冰的梅酒,醉醺醺得半靠在他怀里和他一起散步。
  东京塔下的夜色霓虹闪耀,他抱着夏庭晚,男孩眯起一双媚得发光的桃花眼突然就侧过来亲上来。
  他心跳得剧烈,可夏庭晚中途却突然改变心意推了一下他。
  推,却也推得不彻底,推到一半又恋恋不舍把他的脖子圈了回来,可是这次干脆不亲了,只狠狠在他下巴上咬了一口。
  苏言下巴上见了血,那两天连胡子都刮不了,贴个OK绷也贴不服帖,胡子拉碴滑稽得像个卡通人物。
  他被折腾得懵了,从日本回来多少克制了些,以为夏庭晚也需要一点空间。
  可是两个人还没淡上一个星期,夏庭晚先发了条朋友圈,可怜巴巴地写在深山里拍戏走得脚都起了水泡,什么都吃不到,又私下给他发了条消息,说想吃大闸蟹。
  他那会儿在中东出差,助理带的转换头出了点问题,私人手机充不了电所以隔了一天才回消息。
  可夏庭晚没在他这儿受过这种冷遇,纡尊降贵给他服软还被无视了,估计是面子上过不去,顿时就别扭地不理他了。
  他发什么也不回,打电话也不接,他无奈之下打给赵南殊才问到了拍戏的地方和结束时间。
  事情办完了他从中东急匆匆飞回来,先找了门路直接从养殖场把新鲜的大闸蟹装箱空运到夏庭晚拍戏的花柏山旁的T县,然后自己没带助理,只身一人又从H市赶到了T县。
  到了T县之后,他估算着夏庭晚出山的时间,提前把运来的大闸蟹找酒店给蒸上,带了蟹八件,把蟹醋和姜丝给装在小盒子里,又温好了一瓶米酒,然后雇了车在出山的路口等着。
  夏庭晚从路口出来时,果然是在深山里带过的模样,灰头土脸的,人也瘦了一点儿。
  见了苏言时眼睛顿时亮了一下,可随即却马上板起脸,摆出掉头要走的模样。
  苏言追过去,一句话就把夏庭晚哄回来了:“大闸蟹和酒我都带了,你这会儿跟我回去,到了酒店,螃蟹刚蒸好,还冒着热气呢。”
  ……
  夏庭晚洗完澡,连头发都没吹干就兴冲冲地坐在桌边。
  他猴急得很,被热腾腾的大闸蟹烫得不停的换手抓着,却就是不舍得等一会儿,直接就想用牙咬碎蟹鳌。
  “你还要不要牙了?”
  苏言赶紧把螃蟹给抢了下来,用蟹钳把每只大闸蟹的蟹鳌都夹碎,再把肉精细地卸了出来,才喂给夏庭晚。
  夏庭晚也不跟他客气,抱着米酒罐子一口一口地抿着,懒洋洋地等着他喂,一直喝到脸色都绯红起来,才满足地钻进被窝里。
  T县实在太小,最好的酒店也不过就是个三星级,起名叫富临,装潢也有种过气的土味富贵感,大红地毯金色电梯,最上档次的套间里也有种经年不散的烟味,昏黄的灯光和老式电视机相得益彰地展示着一种年代感,那实在说不上是一家可以让人感到舒适的酒店。
  可苏言总是回想起那一夜,昏黄的灯光在回忆里,都是温暖又明丽的橙色。
  夏庭晚穿着睡袍,在被窝里和他抱怨着。
  “我脚真的起了好几个水泡,走路疼死了……唉,现在也酸疼得厉害,我再也不想去山里拍戏了,太苦了嘛。”
  少年抱怨起来有种幼稚的娇气。
  可苏言见惯了嘴里说着努力,实际上打戏,哪怕是一点点跪戏都恨不得找个替身上的演员,只觉得夏庭晚嘴里再叫着苦,到底还是去山里乖乖把戏拍完了,怎么想也都十分的可爱。
  他走过去摸了摸少年的头:“我帮你揉揉?”
  夏庭晚小声推拒了一句,可推拒得又不太彻底:“不、不太好吧?”
  苏言笑了笑,不再多问,而是坐在了床边,直接从被窝里握住了夏庭晚的脚拉了出来,连带着露出了一截修长白皙的小腿。
  少年的脚在他手掌中,感觉小小的,脚背有些轻微的肿胀,脚底还有水泡被挑破后留下的痕迹,圆圆的脚趾微微翘起来,脚踝很细,像支柔弱的花枝。
  苏言握着那只脚掌,时轻时重地揉了一会儿,然后忍不住低头亲了一下。
  他低声解释道:“我之前在中东,充电转换器有点问题,手机没电了一天,不是故意不理你,别生气。”
  夏庭晚脸一下子红了,也不知道是酒意,还是单纯地害羞了起来,扭开了头不看苏言:“嗯。”
  过了一会儿,夏庭晚忽然说:“前几天导演给我讲戏,有一幕我总是演的不好。他说我得演出特别渴望的劲儿,可我演的太木了,怎么都过不了……”
  “渴望什么?”苏言抬起头问了一句。
  夏庭晚不回答,可是望着他的桃花眼里却带着湿漉漉的神色。
  “性?”苏言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心里忽然一抖。
  这一抖,抖得他心底的狼性一下子窜了出来。
  他想了想,才压低声音,慢条斯理地说:“有个方法可以演好,你就当在演食欲,性欲和食欲本来就相通——”
  “你想想你最爱吃的东西,想了很久很久,但怎么也吃不到,终于有一天有人把那样东西端到你面前,你眼神里那种渴望、想要张开嘴巴一口吞吃入腹,又忍不住想要细嚼慢咽的矛盾和贪婪,就是性。”
  他越说越慢,声音也微微沙哑。
  可手下的力道也悄悄加重,五指暧昧地穿过少年的脚趾,纠缠着抚摸着,说到最后,重重地按了一下夏庭晚的脚心。
  少年的身子一下子弹了起来,呼吸急促,脸颊泛红地靠在床头上。
  “学会了吗?”苏言眯起眼睛问。
  苏言掀开夏庭晚身上的被子压了上去,夏庭晚顿时像鸵鸟似的把头埋进他的肩膀。
  那样的姿势,看似是贴得很近,实际上却悄悄回避了接吻和更炙热的对视。
  在昏暗又老旧的卧房里,他们两人之间的氛围,是黏腻的,几乎潮湿的……
  苏言抚摸着少年的后脑勺,感受着夏庭晚在他胸口扑通扑通急促的心跳声,忍耐着:“我教你怎么演,好不好?”
  夏庭晚从怀里探出头来望着苏言,他想要从苏言的掌中挣脱自己的脚踝,却一不留神用脚尖蹬在了苏言胯间已经雄伟起来的部位上。
  苏言倒吸了一口气退了开来,一时之间根本分不清怀里的小东西是在勾引他,还是在折磨他。
  夏庭晚脸绯红得像是晚霞洒在了脸上,他触碰到了那儿,似乎才第一次意识到男人之间的情欲是如此的气势磅礴,攻击性十足。由彼及此,第一反应竟然是捞起一旁散乱的被子,欲盖弥彰地盖在了自己的腿间。
  苏言连看都不用看,就知道夏庭晚那儿也悄悄顶起了小帐篷。
  夏庭晚胸口起伏着,可是眼神却越来越慌张,他左顾右盼着,就是不肯和苏言对视。
  人也越退越远,渐渐整个人都钻进了被子里,只给苏言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
  “苏言,”细微的声音从团成一团的被窝里传了出来:“我害怕……”
  苏言无可奈何,却又恨得牙痒痒。
  他俯下身,本只是想亲一下夏庭晚,却还是忍不住像猫科动物衔着幼崽一样咬住少年细嫩的后颈肉。
  “疼……”
  夏庭晚颤颤叫了一声,他人闷在被子里,把声音都憋得软软的,过了许久,终于从被子里探出了头。
  “我是第一次。”
  少年的眼睛带着怯生生的湿意,他虽然害怕,可却又有隐约的倔强糅在眼神里,执拗地望着苏言:“我好奇,也渴望,我想知道做爱是什么感觉,我忍不住想勾引你,可我还是害怕,害怕脱衣服,害怕疼……苏言,你会逼我吗?”
  苏言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我不会。”
  他不得不这样说,哪怕胯下的部位已经在昂扬勃发,涨痛让他忍不住皱眉。
  多么理所当然的小混蛋啊,肆无忌惮地恃美行凶。
  认真地勾引他,再认真地拒绝他,然后湿着一双桃花似的眼睛看着他,直白地告诉他“我是第一次”的男孩,叫他根本连挣扎都乏力,只能俯首称臣。
  “那你能告诉我……第一次是什么感觉吗?”
  夏庭晚微微歪过头。
  “能。”
  苏言苦笑了一下,他帮夏庭晚把被子拉得更齐整了些,然后捧起少年小小的脸蛋。
  他深吸了口气,几乎动用了他所有的浪漫和想象力,慢慢地说:“第一次——就像是在夏天的溪水里游泳。”
  “你看到粼粼的水面,以为情欲太深,深得像是会把你淹没吞噬,所以感到害怕。可是实际上,如果你闭上眼,脱光衣服淌进水里去,你会突然发现——其实你本来就是条鱼啊。所以又有什么好畏惧呢?你轻盈、自如,你可以飘在水面上,也可以埋头钻进去游曳,水波会带你去你想要去的地方。在水里……你可以到达任何地方,天上、地下,再到你最甜美的梦里去。”
  夏庭晚听得怔怔的,一双眼本来看着苏言,可是听到后面,越发地雾蒙蒙起来,睫毛像蝶翼似的轻轻颤动着。
  苏言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耳垂,低声说:“宝贝,睡一会儿吧,拍戏累坏了。”
  夏庭晚有些不舍地抓住苏言的手:“你去哪儿?”
  “去外屋,处理点文件。”
  苏言声音沙哑地说。
  这次他没有说实话,他只是没有自制力和夏庭晚睡在一张床上。
  ……
  哄完夏庭晚之后,苏言走到了套间的外屋,把电视打开随便挑了个频道,见恰巧是播放着《动物世界》,也就伴着里面的讲解配音,就那么放着了。
  然后苏言坐在沙发上,用笔记本电脑点开了份文件有点漫不经心地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大约是在他也感到困意袭来的时候,忽然听到背后几声轻轻的脚步声。
  苏言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发现整个房间的灯都被关掉了,只有老式电视机的画面还带着些许的亮光。
  突如其来的黑暗之中,一个还带着沐浴露香气的身体钻进了他的怀里。
  苏言还在错愕之中,下意识地环住少年细瘦的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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